作者: 艾治平
鋒鏑牢囚取次過, 依然不廢我弦歌。
死猶未肯輸心去, 貧亦其能奈我何?
廿兩棉花裝破被, 三根松木煮空鍋。
一冬也是堂堂地, 豈信人間勝著多。
黃宗羲
本題共六首,此為其一。作于清順治十六年(1659)。詩情激揚奮發而又從容不迫地表達出作者寧死不屈、貧不變節的愛國情操。
首句于敘事中抒懷。“鋒鏑”,鋒,刀口;鏑,箭頭。猶言刀箭,泛指武器。又引申指戰爭。黃宗羲早年領導“復社”成員堅守反宦官權貴的斗爭,幾遭殘害。清軍南下,他召募義兵數百人,成立世忠營抗清,被南明魯王朱以海任為左副都御史。首句說對于牢獄、戰爭等種種磨難都任其過去了。這里詩人于概述往事中,隱有臨危不懼的情懷。次句將此意再加深一層。“弦歌”,謂樂歌有琴瑟以和之者。《論語·陽貨》:“子之武城,聞弦歌之聲。”注:“弦,琴瑟也”。后以“弦歌”指禮樂教化詩書。明亡后,黃宗羲隱居不仕,終生從事著述。“依然不廢我弦歌”,弦歌不廢,禮樂尚存,既寓誓忠于明朝意,亦含有著書立說意。而與首句并看,又不妨說是這位思想家、史學家一生情事之概觀。接著再進一層:死既未能改變自己愛國愛民的心愿,而如今的貧,又怎會改變初衷?詩前四句意思遞進,但一、三句指昔——明亡前反宦官及抗清斗爭。二、四句指今——明亡后隱居山中從事著述,且應題“山居”。
五六句承上“貧”字,意似諧而實莊,語似實而實虛。“廿兩棉花”不謂不少:何況所裝的是“破被”!“三根松木”能當何用,而所煮的又是“空鍋”!但讀后不僅使人不覺其諧,反倒愈覺其莊——安貧樂道之志昭然在目。正是“堇荼如飴”(《詩·大雅·錦》),愈見愛國情懷的堅貞。最后二句仍承前意遞進。“一冬”,整個冬天。“一”,這里非喻少,乃喻多。而從“也”字可知,并非只是今年這“一冬”,而還有過去,即自國破家亡以來,都是這樣堂堂正正地過去了。因此順理成章地得出結論:就不相信人世間(指清王朝統治者)還有更多的高著再來折磨人!“著”同“著”(zhāo),比喻計策或手段。
本詩全篇直言敷陳,但句句敘述,句句抒情,理、事、情融為一體。既有議論,復有歌詠,因此雖議論而不板滯;雖歌詠而不浮滑;蓋情韻在焉。詩意層層遞進,至結語愛國情懷達到高潮。雖有時似已道破,然其思力沉厚,痛快、沉著二者兼得。故激揚的情愫,從容不迫地流漾出來,與那些握拳透爪之作卻又不同,而正是“不期工而自工”者。
上一篇:艾治平《屢欲提師入衛西京,奈前途阻絕,不果》愛國詩詞鑒賞
下一篇:劉明今《山海關》愛國詩詞鑒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