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季、國初諸老之論詞,大似袁簡齋之論詩,其失也纖小而輕薄。竹垞以降之論詞者,大似沈歸愚,其失也枯槁而庸陋。
晚明至清初,詞學呈中興局面,其標志一方面是創作繁榮,另一方面是詞學批評得到展開,這共同推動著詞學在明清之際顯著演進。王國維似將明末至清朝前期的詞學批評分為兩個階段,第一階段是明清之際,第二階段始于順治末康熙初,以朱彝尊走上詞壇為標志。明清之際的詞學批評,先主要是以陳子龍為代表的云間派,包括宋征璧、宋征輿、李雯等,他們重唐五代和北宋詞,輕南宋詞,對抒述情愛、風調婉麗的作品尤其傾心。清初從事詞學批評的人漸眾,他們多集中于江浙一帶,毛先舒、沈謙、王士禎、董以寧、鄒祗謨、劉體仁、彭孫遹等都是一時活躍的詞學批評家。雖然他們論詞廣泛涉及詞律建設、南北宋詞評價、婉約豪放取向、詞人抑揚等諸多方面,但是又表現出比較一致的看法,即將詞當作是一種輕靈的、自由的抒情文體,對文字的華美和靈動有比較高的要求。朱彝尊是浙西詞派開山,由于他積極地開展詞學批評,使清朝尊詞體的運動形成很大的規模,而且得到持續發展。詞體被極度推尊以后,它便身不由己地趨向了高雅,減少了生趣。這無論是浙西派還是后來的常州詞派,都有相似的顯示。王國維對于這兩個階段的詞論都提出了嚴格的批評,他用袁枚“性靈說”比擬明清之際的詞論,認為其弊病是“纖小而輕薄”;又用沈德潛“格調說”比擬朱彝尊以后的清朝詞論,認為其弊病是“枯槁而庸陋”。似乎是說,一個不夠正經,一個又太正經,都喪失了詞體的本色。除了北宋以前的詞,其他時期的詞人和詞作能夠得到王國維首肯的實在是很少,所以,明末至清朝的詞學遭到他排抑并不是一件奇怪的事情。他的批評意見,對于視清朝為“詞學中興”時代而沾沾自喜的人,是當頭一聲棒喝,自可產生喚起恰當評估清朝詞學實際達到成就的作用。然而,如果將這個時期(尤其是清朝)的詞學批評基本掃抹掉了,那也是非常不妥當的。
上一篇:讀《花間》、《尊前》集,令人回想徐陵《玉臺新詠》.讀《草堂詩余》,令人回想韋縠《才調集》.讀朱竹垞《詞綜》,張皋文、董晉卿《詞選》,令人回想沈德潛“三朝詩別裁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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