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一輩子》劇情簡介|鑒賞|觀后感
1950 黑白片 12本
中國文華影業公司攝制
導演:石揮 編劇:楊柳青(根據老舍同名小說改編) 攝影:葛偉卿 林發 主要演員:石揮(飾“我”) 魏鶴齡(飾趙老警)李緯 (飾海福) 沈揚 (飾申遠)
【劇情簡介】
這是一名巡警在舊北京近50年經歷中的故事。
一個風雪交加的夜晚,“我”流落街頭,踽踽而行,疲憊地靠著電線桿,看著這座銀色的占城,撫今追昔,腦子里翻騰著40多年來所過的日子……
清末,22歲的“我”本來在裱糊店里學手藝,遇上鋪子關了門,有妻有女的一家生計困難,愁苦萬分。同院的趙大爺是個老巡警,又是個大好人,街坊四鄰都喜歡他。趙大爺勸“我”去當巡警,好歹先有身號衣穿著,六塊錢拿著,一家人飯轍有了保障。“我”剪掉了辮子,穿上了號衣,在街面上那么一站,還挺神氣的。從當上巡警的第一天起,“我”牢記長官的訓話:“無論是查街站崗,可不能偷懶,遇見事總要大事化小,小事化無。最要緊的是,不能給上面惹事情。”于是,“我”在外面沒日沒夜地維持地面,光陰荏苒,日子過得還順當,妻子大妞媽能理家,又給家里添了兒子,叫海福。
一天,晚飯后,“我”正要出門值班,迎面撞上同院拉車的孫元,慌慌張張地告之外面要出亂子。那是一場兵變,辮子兵殺人放火鬧騰一宿。“我”躲在孟掌柜家門口目睹了這一切卻連個屁都不敢放。“我”換上孟掌柜的大褂狼狽地跑回巡所報告,而所里一屋子人都跟沒事似的,還笑“我”大驚小怪。原來清兵跟官面上有勾結,誰也管不了誰。“我”第一次感到被欺騙、被愚弄:“若是有意叫兵來搶,可當初干嘛要巡警呢?”
不久,武昌起義,清帝退位,孫文先生的像出現了,龍旗換成了五色旗,中華民國成立了。“我”被派去看守秦大人的家,站崗放哨,迎客敬禮。秦大人家小姐十歲生日那天,“我”逢人敬禮共敬了81個禮;還當跑差,替秦大人去取煙土。“我”看到秦宅里的人自由地打牌賭博;自由地抽大煙;自由地揮金如土;越來越不明白,不是共和了嗎?不是凡事都由人民作主了嗎?終于有一天,學生們舉著標語,喊著口號,在秦公館門前圍了三小時。“我”左右為難,可是聽了學生們的話,覺得確實有道理。這次學潮學生被打吃了虧,但是國家和老百姓得了好處,巴黎和約拒簽了,秦大人跟著下了臺。北京有了些新氣象,“我”也升了巡長,高興得帶大妞逛了天橋,還買上半斤肉回家做炸醬面;也結識了游行學生的首領申遠先生。
日子剛好過沒兩天,軍閥張宗昌統治了北京,申遠先生成了警方的緝拿要犯。“我”從巡長一擼到底還是十多年前的三等警,又被派到秦公館看大門。秦大人的官越做越大,老百姓的日子越過越糟。秦大人為姨太買一小瓶香水化50元錢,孫元家妻子為救丈夫性命,忍痛賣兒子只得30元錢。懷著身孕的大妞媽經不住病痛的折磨也一命嗚呼!“我”欲哭無淚,顧不上安葬親人,還得奉命去抓革命黨。在小酒店里,“我”發現坐在角落里的申先生,急忙領他從后門走開,又回店里坐著佯裝著在等人。趙大爺支持“我”這么做,說:“咱們不能貪圖賞金滅了良心”。“我”覺得這世道讓人憋得慌,心里空蕩蕩的。
北伐打到了北京,五色旗換成了青天白日滿地紅旗。老百姓的日子可是沒見好。“我”老了,海福長大沒別的事干也當上巡警。申先生還是東躲西藏的,“我”弄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只是海福和他成了好朋友。這時間,大妞嫁了人,海福跟孫元家閨女小玉訂了親。
不料幾年后,日本鬼子打到了北平,海福受不了當亡國奴的氣,要跟申先生去打游擊。“我”害怕自己老了,孤身一人,萬一有個三長兩短怎么辦,舍不得他走。可是,災禍臨到頭上,命運逼得人走投無路。那一天,警察分署長胡理(是秦大人的小舅子,現又當上日本憲兵和翻譯)叫我拿出戶籍簿去查花姑娘,查到“我”家院門口,“我”著急萬分,匆忙偷偷地撕下一頁戶籍簿,可是心慌意亂,還是被發現了。在鬼子、漢奸暴力威逼下,“我”求救無門,眼睜睜地瞅著孫元閨女、自己家未過門的兒媳小玉被他們硬生生抓去,當了皇軍慰勞品。“我”痛苦難忍,止不住地流下淚水。發生了這樣的慘事,“我”怎么還能攔著海福去打游擊,去為親人報仇。一天夜晚,小院里寂靜無聲,“我”和孫元家兩口為海福送行,千叮嚀,萬囑咐;海福對老父也牽腸掛肚,拜托大叔大嬸費心照應,向老父跪拜告別,消失在黑夜中。
海福走后,杳無音訊。抗戰八年終于勝利了,可是漢奸得意,百姓仍遭殃。那個胡理分署長居然升了分局長,說什么抗日期間替政府做了不少地下工作,真是厚顏無恥黑白顛倒;而申先生早在送海福去游擊隊回城后不久就被捕了,如今抗日勝利了,也不見放他出來。孫元氣憤難平,托人寫狀子告發胡理怎么幫著日本鬼子欺壓百姓,投進“蔣委員長陳訴箱”。誰料官官相護,孫元反被胡理抓到局里慘遭毒打。“我”在刑訊室見此狀怕孫元遭不測,就百般地向胡理陪不是,替孫元求情。不料,被胡理一把抓住衣領,逼問“我”是不是有個兒子叫海福當了八路軍?真是禍從天降,“我”橫遭一頓酷刑,受盡折磨,被投進監獄。
在獄中,“我”遇見了申先生,向他傾訴這一輩子的辛酸、委屈和一肚子的想不明白。申先生的啟發開導,申先生從容就義的感人情景,使“我”那空蕩蕩的心里有了些希望。
后來,“我”出了獄,可是差事丟了,又碰上貨幣貶值,經濟大亂。“我”靠賣苦力、揀煤渣過活,這樣的日子混不長,又不愿去搶去偷……于是,“我”躑躅街頭,雪越下越大,兩腿凍得麻木,餓得頭發昏眼發黑,終于支撐不住了,身子漸漸往下滑。“我”飄飄蕩蕩了,想睡,又想著海福……
是現實,還是夢境?結尾海福出現在浩浩蕩蕩的進軍聲中,手舉紅旗向人們走來。
【鑒賞】
1982年在意大利都靈舉行的中國電影回顧展上,法國電影史學家米特里說:“我參加了這次‘回顧展’,發現了中國電影,也發現了石揮。”日本電影評論家佐藤忠男說:“過去我只知道中國有個趙丹,現在我發現還有石揮。”香港《中外影畫》(1985年7期)論述中國電影導演一文中認為石揮既是中國杰出的電影演員之一,也是在短短時間里表現了他是天才的導演;從1948年開始執導的第一部影片《母親》開始,到1957年離世,在導演的《我這一輩子》、《雞毛信》、《天仙配》、《霧海夜船》等片中,《我這一輩子》既是優秀的新寫實主義作品,又是當時最賣座的影片之一。隨著對中國電影史的介紹和研究工作的不斷展開,石揮及其作品越來越引起國內外的矚目,這是必然的。《我這一輩子》是中國電影史上閃耀著現實主義藝術光輝的不朽之作,它的藝術成就成為中國電影的優秀傳統,是后人公認的經典之作。
影片的成功首先歸于劇作基礎的厚實、獨到。
這得益于老舍原著里深厚的現實主義內涵,在影片改編中既保持了原作的精神風貌,又加以擴展和充實。故事的時間跨度從原作止于1921年延伸到1948年,人物增加了原作中沒有的一位職業革命家申遠。主人公“我”的巡警身份既獨特,又普通。巡警是任何朝代統治階級專政最基層的工具,而充當者大都是貧苦的城市居民。從這樣一個既服務于統治階級、又心牽平民百姓、能忍耐應付又老實善良的人的視角,去看、去聽、去想40多年里所經歷的一切,不僅真實可信,而其中所揭示的事實,也是當時各種民族矛盾、階級矛盾和社會矛盾的縮影。全片著力展現的雖是“我”的個人命運,映射的卻是時代的歷史滄桑。
“我”22歲當上巡警時,生活有著,躊躇滿志;清末兵變,拿槍的警察怕拿大刀的辮子兵,“我”困惑、忿懣;共和了,目睹秦大人家生活驕奢淫逸,而老百姓越來越遭罪,心里憋氣、不解;結識了申遠,碰到真正為老百姓說話的好人,可這好人反倒被投進了大獄;倒了臺的秦大人又上了臺,官位更大,而老百姓的日子更苦,“我”心里的“空兒”越來越大;海福被逼出走去打游擊,杳無音訊,“我”逆來順受,萬事認命;抗戰勝利了,“我”卻因兒子參加八路軍橫遭酷刑被關進監獄;在呼天不應呼地不靈的時候,又在被捕入獄的申遠的開導下,總算有些明白了自己所經歷的一切,可是,經不住又凍又餓的熬煎的“我”終于倒下了。把這個小人物放在近50年的歷史變遷中,相當充分地體現出典型環境中的典型性格。
好的劇作又依靠了嫻熟自如的導演手法成功地化為銀幕形象。影片在“北京啊!北京啊!這是咱們的古城……”蒼涼的“我”的旁白中開始了故事。鏡頭舒緩地橫移,北京恢宏的名勝古跡在白色的晨霧中,一一展現。隨著旁白的話鋒一轉,“北京的老百姓,真苦啊!”鏡頭落在一根電線桿上,接著下移,“我”出現在達智橋旁一條窄窄的街道上,灰暗的天色里,蒼老無力衣著襤褸的“我”狐獨地站著。這一場景既以紀實性手法再現古城北京全景,又以精練的蒙太奇鏡頭由遠及近,由虛到實,表現出主人公獨特的境遇,使觀眾很快進入規定情境中去關注主人公的命運。
影片著力于紀實性和生活實感。舊北京街頭的景色、老巡警“我”潦倒后追著三輪車要飯的景象,都從實景中搶拍得來。人物的全部裝束嚴格按照生活的原樣,衣服是從市民手中買來的當年穿過的舊衣服,石揮扮演的老巡警流浪街頭時穿的破棉襖、頭上裹的包頭布,也是向一老乞丐買下的。風土人情、生活習俗處處流溢著濃郁的北京味。“我”的嗜好就是北京市民的特色,到小酒鋪喝兩盅,或拉半斤肉吃頓炸醬面。“我”的語言具有京派的調侃味,當孫元夸“我”當上巡警,穿著制服挺神氣時,“我”幽默地說:“別打哈哈了,這叫做禿子當和尚,將就材料。”
石揮曾對人講:“干電影兒過癮……過癮就過在一把剪刀上。”本片對一些表現性場面,蒙太奇跳接處理得干凈利落,洗練流暢。“我”決定當巡警到被挑上當巡警的過程只用了三個鏡頭:①孫元妻在院子里對大妞媽說:“要是挑上了得剪辮子啊!”話音剛落,“我”的辮子便被人剪下;②“我”伸手穿警服;③“我”站在巡警隊列里向右看齊。如此濃縮,又恰到好處。一些對比蒙太奇的運用匠心獨具,細節的選擇典型有力。像買香水與賣孩子兩個細節:先出現秦姨太在店鋪里向秦大人耍脾氣非要買50元一瓶的進口香水,秦大人出錢;接著鏡頭從洋錢的特寫拉出,跳到孫元家,一個胖女人向孫妻點錢:“10,20,30,你賣不賣?”人販子以廉價逼人賣子。一瓶香水與一條生命,50元與30元,對比鮮明強烈。還有像一聲槍響,銜接兩個絕然不同的場景畫面的例子:獄中申遠走出牢房去赴刑場,“我”目送他遠去;槍聲一響,畫面跳出現申遠倒地和海福從戰壕里跳起奔向戰場兩個鏡頭,猛一看很突兀,其實內涵卻富有聯想力。總之,全片突出地顯示出導演在對時空結構的整體把握上以及對蒙太奇的運用上顯見的藝術功力。
影片的成功還在于石揮充分發揮其杰出的表演才能,創造了“我”這一真實可信、熠熠生輝的典型形象。
石揮扮演的“我”形神兼備,能充分體現“這一個”獨特人物的性格。他對“我”40多年里不同年代特有的精神狀態和心理依據,都能清晰而又恰當地把握。青年時的躊躇滿志,壯年時的練達剛強,老年時的畏葸認命……無一不是一個十足的“我”。石揮在鏡頭面前表現的“我”,既是生活的、充滿激情的,又是技巧高超、精心設計的。人物的內心活動和外在表現是統一的,使“我”有血有肉,具有充分的可信性。
石揮是40年代以來中國話劇舞臺上的泰斗,有“話劇皇帝”之稱。他在對“我”的銀幕形象創造中,更是傾注了全部藝術激情,知難而上。他在自述中曾說過:“要把握這個人物的思想感情或許沒什么大困難……但要把他塑造成一個比較完整的典型,由這個典型體現出廣大的一般,由‘我’身上體現出北京人近50年來所遭受的封建軍閥、官僚以及帝國主義統治的災害就困難了。”為塑造這一形象,他向生活學習,一方面專門去訪問一些退了休的老警察,了解他們在舊社會的具體處境,熟悉他們執勤時的各種規則;另一方面充分發掘自身跟角色相近的生活積累。他是土生土長的北京人,熟悉大雜院市民的思想感情,特別是他從一位當過巡警的童年好友身上加深了對“我”的理解,他感到像他的好友和“我”,其職業雖是統治階級的奴才,可與老百姓的關系往往是好街坊;服的雖是‘公’家的務,住的仍是大雜院,吃的仍是窩窩頭,思想感情沒離開勞苦大眾。
他對角色的創造既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對角色的經歷、教育、愛好、習俗等等都反復琢磨,在鏡頭前表現生活,不是簡單地模仿生活,而是在生活中塑造人物。他特別注意挖掘人物的內心世界,使自己完全沉浸于角色的規定情境中。從內在情感到外部動作,哪怕一個眼神、一個手勢,都有充實的內心依據。看看跟兒子海福爭吵的那場戲:“我”沖著兒子發作:“你不漢奸,我他媽的漢奸。我愿意給日本人當巡警啊!你要走走你的,等你打完仗回來,把你這漢奸爸爸槍斃嘍!你要不走,呆在家里頭,讓我這漢奸爸爸養活你。”這番憤慨之言道出了滿腹的委曲,為什么感情的爆發如此強烈,直接的原因是惱怒于連兒子都不理解為父的艱難處境,只憑血氣方剛一走了之才算愛國;更深層的原因是在現實困境壓迫下一種悲苦無奈心境的宣泄。念白的音調、節奏、輕重隨著情緒的起伏一瀉而下,對人物那種特有的久壓心底、一旦爆發非吐個痛快不可的凄苦心情表現得絲絲入扣,令人不得不為之震撼和嘆服!
石揮一生積累了豐富的表演經驗,一些學者、專家指出,石揮是一名卓越的性格演員,并認為他的成功在于:既具備體驗派所強調的對人物強烈、敏銳的感受力;同時又兼備表現派所強調的對人物要保持的“兩個自我”說,總是能讓自己留著一點清醒的創作意識去觀察、控制和調節自己的創造。因此,他善于把自己敏銳的感應力和高度的控制力結合起來進行創作。當代一些有成就的青年演員一致認為《我這一輩子》里石揮創造的“我”是他們經常學習、借鑒的范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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