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里茨為自由船隊掌舵,
帶領七個尼德蘭共和國
凡四十年不受敵人侵害,
四十年不受敵人威懾。
茅里茨帶領船隊前航,
駛過了多少險境逆浪,
他不但善于順風駛帆,
側風下也能掌握航向。
茅里茨,舉世無雙的水手,
不可征服的英名遠播,
從日出之地到日落之國
聲望傳進了所有耳朵。
茅里茨,靠他帆纜技巧,
連汪洋大海也嫌窄小,
哪怕他航行在灘上
也迅如展翅疾如飛鳥。
但茅里茨已躺進船艙鋪位,
進入長眠不醒的安睡,
他警醒的眼已經閉上,
羊的靜默代替了獅的雄威。
船主們水手們齊聲喊:
偉大的水手,我們的船長!
我們全睡了也不打緊,
但求船長還在崗位上!
可是你已經躺下了,
倒下了水手茅里茨——
海上和陸上的統帥,
勇敢的保衛者,高傲的戰士。
看哪,纜繩和滑輪
都在默默致哀中傷神,
看哪,艦旗和艦炮
都在垂頭喪氣中昏沉。
昏沉?不!亨德利克說,
安靜,伙伴們,請安靜!
昏沉?且慢,這可不行;
天大的事,由我承擔:
多少年來我南征北航,
站在掌舵的茅里茨身旁,
我經歷過多少風浪,
多少雨打在這頂帽子上。
我將自如應付自然把握,
我將使艦旗、艦炮、纜索
和與我同航的伙伴
擺脫抑郁,重新振作。
船主們(我指的是曾經
在后方為抗戰籌劃的人),
你們需要我嗎?我決心
為你們服務,貢獻一生。
行,水手們齊聲高呼,
他能擔當茅里茨的任務;
還有挑選他的各位船主,
同航吧,他是年輕的國父。
亨德利克堅定自若,
接過舵輪,啟錨揚波,
把船駛向遼闊的大海,
仿佛茅里茨仍在掌舵。
(飛白譯)
【賞析】
康斯坦丁·豪伊亨斯是荷蘭文藝復興的最后一位大師。他的這首《話船,悼奧蘭治親王茅里茨》是對荷蘭抗西班牙領導人、執政官茅里茨親王的悼詩。茅里茨親王自17歲繼承了父親威廉·奧蘭治親王的大業,一生能征善戰,馳騁沙場,為荷蘭最終擺脫西班牙的控制、取得獨立地位奠定了堅實的基礎。正因如此,在這首詩歌中,豪伊亨斯以無比沉痛的心情悼念荷蘭歷史上一顆巨星的隕落。這首詩共分七節,“大海”、“航行”兩個意象貫穿全詩,使得全詩境界高遠遼闊。詩中的大海充滿“險境逆浪”,茅里茨親王的航船在“側風”中航行。在前四節中,茅里茨親王作為實體存在(無論是生前還是死后),而在第五到第七節中,盡管航船易主,但茅里茨親王的精神卻無處不在,“茅里茨”變成了一個符號,這個符號所具有的象征意義是本詩的精髓所在。
全詩從總體上可以劃分為兩個部分。第一小節到第四小節歌頌茅里茨親王的功績并悼念茅里茨親王的逝去。后面三個小節是對茅里茨親王的繼承人弗萊德利克·亨德利克的贊美和期許。第一節仰望茅里茨,稱他是“自由船隊”的舵手,盛贊茅里茨在荷蘭爭取自由的過程中所起的巨大作用。把領導人物比作舵手,這樣的比喻在世界各國的詩歌中也并不少見。但這首詩的特殊之處在于,船、航海和大海的意象與術語貫穿全詩,詩人把民族解放的戰爭比作波濤洶涌的大海,把爭取自由的軍隊比作航行的船隊。第二節平視茅里茨,親切地稱他為“水手”,盛贊他英勇善戰。第三、四節哀悼茅里茨逝世,字里行間充滿惋惜和哀傷。詩中兩次強調茅里茨親王逝世這個悲慘的事實:“進入長眠不醒的安睡”、“倒下了水手茅里茨”,這種同義反復傳達出荷蘭人民對茅里茨逝世的無限惋惜和悲痛。“偉大的水手,我們的船長”、“勇敢的保衛者,高傲的戰士”,既是呼喊又是感情的強烈表達,震撼人心。在詩的第四節中,不僅水手們為舵手的逝去而黯然神傷,就連纜繩和滑輪,艦旗和艦炮都陷入了一片昏沉,充分表現出了茅里茨的死對當時的尼德蘭地區的沉重打擊。這樣巧妙精致的比喻很容易讓人想起英國玄學派詩人多恩。事實上,豪伊亨斯作為荷蘭文藝復興的最后一位大師,是很欣賞多恩詩中的奇思妙喻的,還為此翻譯過多恩的詩歌。這也足以體現出玄學派的詩作風格對歐洲其他地區的影響了。
詩的后三節描寫的是茅里茨同父異母的弟弟——比他小17歲的亨德利克說服周圍的人接受他的領導。從手法上看,后三節與前三節并沒有太大的差別,仍然運用了大量與航海有關的意象。括號中的那句“我指的是曾經在后方為抗戰籌劃的人”隱諱地表現出了詩人對亨德利克執政能力的贊許。因為茅里茨親王雖在戰場上頗有建樹,但在政治上卻并不十分出色。倒是他這位弟弟文武雙全,不僅捍衛了尼德蘭北方的獨立,更使這些地區的經濟有了穩定快速的發展。正是這樣一位杰出的人才接過了茅里茨的船舵,并出色地完成了對抗西班牙統治者的任務。因此,詩人不僅認同他是“年輕的國父”,而且夸贊他的軍事才能不亞于已故的茅里茨親王,這才有了“仿佛茅里茨仍在掌舵”的詩句。更重要的是,最后三節中多次提到茅里茨親王,不僅僅是襯托亨德利克,更是為了強調茅里茨精神的巨大影響以及這種精神在荷蘭爭取民族獨立過程中的特殊意義。
閱讀這首動人心魄的悼詩,尤其是詩的前四節,很容易讓人想起美國詩人惠特曼的名詩《哦,船長,我的船長》。這兩首詩無論是使用的意象還是情感的基調都有頗多相似之處,比如波濤洶涌的大海,危險的旅途,飄揚的艦旗和悲傷的水手。不同的是《話船,悼奧蘭治親王茅里茨》不僅悼念了已故的領袖,還對未來抱有樂觀的希望。而惠特曼的詩歌情感則更為深沉與滄桑。這兩首詩的相似性還讓人體會到了詩歌穿越時間和地域的不朽的力量。
(董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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