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聯〕帕斯捷爾納克·屋子里不會再來人了》經典詩文賞析
屋子里不會再來人了,
只剩下黃昏。冬天
孤零零地,穿過
半開半掩的窗簾。
只有白色的潮濕的鵝毛雪,
在眼前急速地一閃一閃,
只有屋頂,雪;除了——
雪和屋頂,什么也看不見。
又是冰雪來描繪大地,
又是逝去年華的憂傷
和那個冬天發生的事,
攪動我寧靜的心房。
那不可饒恕的過錯
至今仍使我隱隱作痛,
木材的嚴重匱乏
會擠掉那帶十字的窗戶。
但是,厚重的門簾
忽然意外地擺動。
你步量著寂靜走來,
好象是未來的幻影。
你會出現在門前,
穿著是那樣素雅,
好象織就你這身衣料的
真個就是這白色的雪花。
(劉湛秋 譯)
一九五七年, 帕斯捷爾納克在國外發表著名的長篇小說《日瓦戈醫生》。由于作者在小說中流露了與時代不盡和諧的情緒,因此在國內受到嚴厲批判,被開除出蘇聯作家協會。作家對此深感苦悶。當這部小說獲一九五八年諾貝爾文學獎時, 由于受到國內輿論界的反對,他拒絕接受這項獎金。
《屋子里不會再來人了》大約就寫于這個時候。從這首詩可以看出,此時的詩人被這幽靈似的苦悶所困擾。詩一開始,詩人就為我們創造出一個孤寂的藝術環境,為后來的情感抒發作了很好的烘托。“屋子里不會再來人了”夾雜著“渴望有人來”的情絲,但現實的“我”卻只能同昏暗同在。“冬天/孤零零地,穿過/半開半掩的窗簾。”在這里,冬天的時間形象被空間化了,成為孤獨、寂寞的象征。這與其說是自然界的冬天,不如說是詩人心靈世界的冬天。詩人就這樣巧妙地把理性的思索滲透在生活的、風景的描繪中,隱藏在聯想的形象中。在這樣的冬季,呈現在詩人面前的是什么呢?只有潮濕的鵝毛雪和屋頂。單調的物景怎能不使“我”陷入更深的惆悵與傷感之中呢?于是,面對這無情的時空,詩人發出了慨嘆: “又是冰雪來描繪大地,/又是逝去年華的憂傷,/和那個冬天發生的事”。讀到這里,我們明白了,使詩人產生痛苦與感傷的根源在于“那個冬天發生的事”,“那不可饒恕的過錯”。詩作進入最后兩段,在暗淡中出現了亮色,仿佛在皚皚白雪中飄來一條紅紗巾,這條紅紗巾就是“你”的出現。這里的“你”我們不宜做過實的理解, 以為是生活中的某某人。與其說她是一個現實的人,勿寧說是美的使者,歡樂的化身。“你步量著寂靜走來”是詩人心中的幻象, “你會出現在門口”是詩人的心靈對美和歡樂的深切呼喚。一個“會”字表現出詩人的信念是堅定的,他相信,隨著時間的流逝,他將重新實現與讀者的心靈互訪。
時間確乎回應了詩人的呼喚,三十多年后的今天,詩人重新得到人民的理解與首肯,蘇聯藝術出版社新出版了兩卷集的帕斯捷爾納克文集,除散文和詩歌外,還收進了曾受非議的長篇小說《日瓦戈醫生》。蘇聯人民仍然經常去拜謁他的墓地和參觀他的別墅,因為他是屬于蘇聯人民的。
對于帕斯捷爾納克的詩歌,評論界普遍認為:調子沉郁但并不悲觀,后期的詩樸實而率直。從這首詩看來,這一評價是極為中肯的。即使是表現憂郁的情緒,詩人也讓歡愉的影子閃現在其中。他雖然沒有象別德內和馬雅可夫斯基那樣自愿地聽從黨的號召,滿腔熱情地為人民、為共產主義寫作,但他卻開創了一種獨特的風格,并堅持不懈地進行自己的藝術探索,使讀者多方面的審美需要得到滿足。對于我國當前詩歌創作的發展,帕斯捷爾納克的道路無不具有重要的借鑒價值。
(傅宗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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