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典〕埃凱洛夫·花沉睡》經典詩文賞析
花睡在窗戶里,燈光凝視
窗戶呆呆地凝視外面的黑暗
油畫無情地展現所托付的內容
蒼蠅們靜立在墻上思索
花倚著夜,得意的燈放出嗡嗡的光線
角落里的貓紡著睡眠的毛線
爐上的咖啡壺自鳴得意地打鼾
孩子們在地板上說著悄悄話
白色桌布等待某個人
他的腳步從不會登上樓梯
一輛穿透遠方沉寂的火車
并不揭示事物的秘密
而命運卻按十進位計算著鐘的滴答聲。
(北島 譯)
白晝過后是黑夜。陽光下的喧囂漸漸遠去,外出的人們䠀著暮靄歸家。夜色,細雨潤無聲地沁入生活的窗戶, 在明亮的黑暗里奏鳴著生活的又一樂章。 詩人總愛撩開夜的帷幕,將澎湃的詩情揉入無邊的星光, 流入讀者的心田。
瞧,這首詩選擇的就是“夜”這樣一個令人遐思飛揚的時刻。詩的第一節是室內的一幅靜物寫生。畫面里無生命的事物和有生命的生物都被擬人化了:花“睡”著,燈光和窗戶“凝視”,油畫“無情地展現”,蒼蠅“立”在墻上“思索”。靜態畫面頓生動感,暗示出無人的室內留下了人的生活的痕跡。當然詩人著意寫的是靜,此節末尾一句點明了這一點:“蒼蠅們靜立在墻上思索”。強調一個“靜”字,而和第二節形成對比,使詩在變化中形成跌宕。第二節寫的是“鬧”的場景。這種“鬧”, 同樣借助于擬人化的手法來烘托: “花倚著夜,得意的燈放出嗡嗡的光線”,貓“紡”毛線,咖啡壺“打鼾”。詩中紛紛揚揚的“鬧”,有的是物體自然而然發出的,如“爐上的咖啡壺自鳴得意地打鼾”, 有的則是詩人歪曲表象, 只是在心理上感受到了,如“角落里的貓紡著睡眠的毛線”,原本是“角落里的貓靜靜地睡著了”。這種大幅度的變形建構成一幅動作感很強的近乎荒誕的畫面, 刺激著讀者的審美感官。在這室內的鬧景中,形成和第一節的另一個對比是:不是暗示出而是清晰地出現了人的聲音: “孩子們在地板上說著悄悄話”。
同一室內的兩幅場景,相似而又處處裸露異質,其道理正如古希臘一位哲人說的,我們不能兩次踏進同一河流。同理,詩人觀察兩幅場景不可能處在同一時空下。四維時空如此,人的命運更是瞬息萬變,所以有了這樣的畫龍點睛之句:“而命運卻按十進位計算著鐘的滴答聲。”人依然不認識人自身(包括自我和他人),所以有了仿佛劈空而來的“白色桌布等待某個人 / 他的腳步從不會登上樓梯”。正因為詩人深感命運的不能知和人對自身認識的不可知,所以,與其說詩人哀嘆“一輛穿透遠方沉寂的火車/并不揭示事物的秘密”,毋寧說他道出了一個殘酷的現實: 一輛穿透遠方沉寂的火車(意即穿過更遙遠的將來),并不能揭示事物的秘密。詩人借助這樣的意象,給全詩披上了一層神秘的輕紗。它亦可作為理解其詩作的鑰匙, 詩人并非要揭示什么,說明什么, 而是充分利用潛意識的可能性,為創造性的想象提供詩的背景。
(戴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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