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斯〕薩迪《愛情的深意》愛情詩鑒賞
〔波斯〕 薩迪
我聽說有一個英俊的少年,
帶著美麗的情人一起坐船;
他們在途中遇見驚濤駭浪,
把兩人一起卷到茫茫海上。
船夫伸手搭救那可愛少年,
想把他救出水鄉里的墓園;
那少年雖然已經奄奄一息,
仍喊著說:“我的愛人在哪里!
你快去救她,救她,救她!”
臨死之前他喊出最后一句話:
“誰在患難中把他的情人拋棄,
千萬不要相信他的甜言蜜語。”
一對可憐情人終于同時滅頂;
薩迪所說的話你要牢記在心,
因為他深深懂得愛情的深意,
像是巴格達人精通阿拉伯語。
假如你對他深愛,對他鐘情,
對世間的一切就應閉上眼睛。
假如蕾拉和瑪依農重回大地,
也將從我這卷書里得到教益。
(水建馥 譯)
《愛情的深意》,是中古波斯著名詩人薩迪代表作《薔薇園》中的名篇,題目是后加的。
薩迪(1208~1292),原名穆沙里弗——鳥丁·本·穆斯利——烏丁;一般稱為賽義福·穆斯里弗丁·薩迪·設刺茲,是波斯詩壇上三位詩人先知之一。幼年喪失雙親,受人資助,得以學習。考入伊斯蘭教最高學府尼札米亞學院,因異族入侵而輟學,離開巴格達,開始了連續30年的漫長流浪生活。他的足跡遍及歐、亞、非三大洲,嘗盡了辛酸苦難。他深刻認識到:社會的黑暗、人民的苦難,完全是封建暴君造成的。1256年,返回故鄉,創作《果園》(1257)和《薔薇園》(1258)。
他的詩歌創作有著明確的寫作目的:教育后人。薩迪認為:一個人的一生可分為兩個階段:第1階段,應努力探索,盡情體驗,有時也會犯錯誤;第2階段,應總結自己的經驗和教訓,留給后代。詩人在《果園》的《序詩·寫書緣起》中說:“我自忖游子從埃及都帶回砂糖,/作為禮物,獻給親友品嘗。/我雖沒帶回砂糖饋贈親朋友人,/但甘言如始,比砂糖還甜三分。/這并非供人食用的砂糖,/是糖樣的語言,詩人寫在紙上。/我營造了這座幸福的殿堂,/旨在育人,它有十扇門兒開敞。”(張鴻年譯)薩迪想用詩的語言宣傳人生的哲理,對人們進行道德的規勸。他說:“我用美麗詞彩的長線串著箴言的明珠,我用歡笑的蜜糖調著忠言的苦藥,免得枯燥無味,使人錯過了從中獲益的機會。”他的詩歌,都是這樣的“箴言的明珠”,包著蜜糖的苦藥。
1258年的春天,一個老朋友來訪問詩人。他們曾在一個朋友的花園里歡度一夜,第二天旭日東升時,他的朋友把衣襟上插滿薔薇花,向他告別,準備上路。薩迪對朋友說:“你難道不知道這些花是不能永遠開放的?圣人說過:易變的東西不值得去留戀。”“那我怎么辦才好呢?”“為了娛悅讀者,并為了安慰一切愛好薔薇的人,我將寫一本《薔薇園》的書,其中的花朵將不會被秋風吹落,時間的循環也不會將快樂的春天轉變為凄涼的秋天。”于是,那朋友立刻取下來自己衣襟上的薔薇花,系在薩迪的衣襟上,并說:“你這心胸廣闊的人啊,完成你的諾言吧。”送走了朋友,詩人開始創作《薔薇園》的第1章。在這一年里,他完成了這部著名詩集。全詩其中共有8章:論帝王言行、論僧侶言行、論知足常樂、論寡言、論青春與愛情,論老年昏愚、論教育的功效、論交往之道。這些詩章,像開不敗的薔薇花,永遠香氣撲鼻,沁人心肺。
《愛情的深意》,是頌揚海枯石爛的愛情理想的名篇。詩人通過一對年輕戀人遇險的悲劇情節,贊頌了赤誠忠貞的愛情,表現了男女平等,純真專一的愛情婚姻理想。
詩人寫道:“我聽說有一個英俊的少年,/帶著美麗的情人一起坐船,/他們在途中遇見驚濤駭浪,/把兩人一起卷到茫茫海上。”在這生死攸關的關鍵時刻,那英俊少年想的不是自己的安危,而是他心愛的女人:“船夫伸手搭救那可愛少年,/想把他救出水鄉里的墓園;/那少年雖然已經奄奄一息,/仍喊著說:‘我的愛人在哪里? 你快去救她,救她,救她!’”這一言行同當時男尊女卑的傳統習俗,大有經庭。在中古波斯,婦女的地位是低下的、悲慘的。男人和女人、丈夫和妻子之間,毫無平等的關系,更談不上純真的愛情。然而,詩人筆下的可愛少年,卻寧可犧牲自己也要救出自己的情人,而且在“臨死前喊出最后一句話:“誰要在患難之中把他的情人拋棄,千萬不要相信他的甜言蜜語。’”這,反映了英俊少年尊重婦女、男女平等、純潔專一的愛情理想。
在薩迪生活的時代,由于伊斯蘭教的影響,重男輕女、尊夫賊婦的觀念,根深蒂固,普遍存在。當時,伊斯蘭社會的傳統,如《天方典禮》中所說:“圣人曰:婦專敬以致夫愛,夫愛猶主愛,夫惡猶主惡”,“真主以已之愛惡寓于丈夫愛惡之間”;“圣人曰:父母疾,不命不往視,父母喪,不命不往吊”,“情莫重于父母,事莫大于喪疾,非夫命,且不往視吊,況下此者乎?!”(《婦女》篇)在妻子面前,丈夫就是真主的化身。因而,妻子對丈夫,必須唯命是從,看丈夫的眼神行事,不敢違抗。同時,在穆斯林中,還存在著一夫多妻的習俗,男人對女人根本就沒有專一堅貞的愛情。《古蘭經》中規定:“你們可以擇娶你們愛悅的女人,各娶兩妻、三妻、四妻;如果你們恐怕不能公平地待遇她們,那末,你們只可以各娶一妻,或以女奴為滿足。”(第4章,《婦女》〔3〕)
在男女之間極不平等,丈夫可以任意摧殘妻子的時代,詩人著力宣揚:男人對女人應有真摯、平等、專一的愛情。在對英俊少年的愛情謳歌中,不僅顯示了詩人先進的愛情理想,而且反映了詩人對被壓迫婦女的深厚同情。因而,詩人說:“假如蕾拉和馬依農(像我國的梁山伯和祝英臺——引者)重回大地,也將從我這卷書里得到教益。”
但是,我們也不能不看到:在詩人高尚的愛情見解中,也表現了時代的局限性。“假如你對他鐘情,對世間的一切就應閉上眼睛”,在這里,含有以自我為中心的、愛情至上的因素。當然,詩人畢竟生活于700多年前,對這方面的瑕疵,我們不應苛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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