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沉思女子，為了讓我沉湎

在無路可尋的高雅樂趣里，

要善于通過巧妙的謊言，

在你手中留住我的羽翼。

每次扇動，薄暮的清涼

便輕輕地向你襲來，

順從的搖曳使視野退讓，

顯示出優雅的姿態。

頭暈目眩！空氣像一個長吻，

不斷地抖抖顫顫，

它熱切地為別人而生，

不能噴涌，也不能和緩。

你可感到與世隔絕的天堂

宛如隱藏的笑聲，

從你的嘴角流淌，

注入所有皺褶的底層！

如同指向金色的傍晚，

那淡粉紅色邊沿的權杖，

這合攏的白色的飛扇，

你靠在手鐲的閃光上。

(鄭克魯譯)

【賞析】

此詩是馬拉美為女兒熱娜維葉芙而作。他也曾為夫人的扇子寫過詩。此外他還有一首與扇子有關的詩，名為“題梅麗夫人扇”，這是一首詩人用白色墨水寫在帶玫瑰花叢的紙扇上，贈給女友梅麗的詩，但這首題詩與前兩首顯然不同： 給梅麗夫人的詩中，“扇子”不是主角，梅麗夫人才是主角，詩人在詩中贊美了梅麗夫人的嬌美曼妙；而給夫人與女兒的詩中，夫人與女兒卻不是詩的主角，“扇子”成了主角，在這兩首詩中，“扇子”是一種象征，G。米肖評論說：“從此，扇子與詩合為一體了，詩句總是凌翅欲飛，但又總被詩人的天才所控。”也有人認為，這里的“扇子”與“詩”的合體，表現的是馬拉美的不滿和悲觀的情調，而他一直都把詩作為完美的絕對世界來看待，總感到自己無力達到詩的完美境界，那么，這兩首扇子詩的情感就和馬拉美的《窗》、《太空》、《海風》、《天鵝》等詩一以貫之了。

雖然主題與《窗》等有類似之處，但《窗》、《太空》、《海風》中有一個躁動奔騰的痛苦靈魂在呼號，《天鵝》中有一種出塵離世的凄美音律在縈繞，而《題馬拉美夫人的扇子》和《題馬拉美小姐的扇子》卻沒有這種突出的沖撞，前者顯得端莊溫和，后者顯得溫婉俏麗，真如一位聰慧優雅的婦人和一位靈秀慧質的少女。

這兩首詩一如馬拉美既往的詩風，蘊藉多義，清明而又飄忽。但比較兩詩還是略有不同。題給夫人的詩，“扇子”與“詩”的合體要明顯得多，詩人直接把扇子比作天使之翼，輕輕一搖，曠古的詩句便冉冉騰逸。這在馬拉美的詩中真是難得的能指與所指的直接對等，這也有助于我們理解他在給女兒的題詩中所描繪的意象。在《題馬拉美小姐的扇子》中，“扇子”的象征要朦朧一些，全詩不再直接出現“扇子”與“詩”的直接對等，但扇子帶來怡人的清涼，帶來天堂般的感覺，扇子與金色、玫瑰色和閃光的關系也使人感到一種溫暖與高貴，以馬拉美的思想為背景，我們可以這樣理解，這就是詩和詩藝的完美境界。馬拉美在詩中寫道，要在手中留住扇子(詩)的羽翼，就要通過巧妙的謊言，讓“我”沉湎在無路可尋的優雅樂趣中。這里用了一個擬人的比喻，就好像詩神在教誨詩人，要達到完美的詩境，勤勉地追求完美的詩藝必不可少。在第二節詩中，馬拉美寫道，當你抓住了羽翼，扇子就成為你手中的囚徒，帶給你清涼，帶給你無邊優雅的疆域。這里，如馬拉美所有喻詩與詩藝的詩歌一樣，有著對詩的完美境界的向往和陶醉，還表現出了其他詩少有的對自我詩藝的自信。雖然在第三節詩中，詩人也有被詩的完美吸引，欲達無力、欲罷不能的煩擾，在第五節詩中，這象征完美的涼風也有停息的時候，但與世隔絕的天堂，嘴角流淌的隱藏的微笑，仍然流入扇褶的溝底，這停息不動了的扇子，也還停靠在你手鐲的閃光上，詩人你還是沒有遠離扇子和它的清涼。

這種清爽的感受和自信的情緒是《窗》等中少有的，難怪G。米肖說，此詩中，詩人的天才總是控制住了凌翅欲飛的詩句，這個評價比那些說此詩反映詩人的不滿與悲觀的評價更確切。

(蘇東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