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拉伯〕烏姆魯·蓋斯《停步啊,停步……》愛情詩鑒賞
〔阿拉伯〕 烏姆魯·蓋斯
停步啊,停步,讓我把淚水拋腳下,
心懷深情尋舊地,這里正是西里洼。
四方沙丘還在老地方,
南北一線依舊不落沙。
可情人故址早已無人煙,
只見遍地是羚羊糞,粒粒滾園似胡椒丸。
咳,追思別景,仿佛我站到那些膠樹下,
想起情人遠去的身影,似乎我又捧起了苦西瓜。
旅伴們勒馬將我圍中央,
勸慰再三,要我莫哀傷。
我說,憑吊情人舊居我總要放聲大哭,
只有這樣,我才能了一件心事,解一解愁腸。
想當(dāng)年,在麥賽里想念郝萊施和萊巴貝,
我也曾這么哭一場。
那主仆二人是多么令人神往啊,
她們的芳名曾像麝香一樣散向四面八方?
相思淚禁不住奪眶而出,
浸透襟懷,又順著劍鞘往下淌。
咳,只盼一日桃運再高照,
重溫達爾春夢,再度良宵。
那天,我殺了自己的駱駝去討好一群少女,
我的行囊卻裝上了她們的駝轎。
噴香的駝肉在她們的手中傳來遞去,
細嫩松軟,比得上東方綾羅。
途中,我擠進了歐乃辛的駝轎,
她瞋目而視,說我誠心要把她擠到駝蹄下。
駝轎左搖右晃,終于歪到一邊,
她命我下地步行,免得壓傷了駱駝的腰。
我說,還管它什么駱駝不駱駝,
好妹妹啊,今宵你要讓我嘗夠甜漿果。
懷孕的女子,深更半夜都等我去上門,
喂乳的婦人,為我也不惜丟開懷里的小寶寶。
縱然寶寶在一旁又哭又叫,
她也無意抽出那半截身腰。
還記得,有一天她在沙丘上拉下臉,
賭咒發(fā)誓,不比一般。
我說,法特梅啊,裝腔作勢干什么?
你就是狠心絕情,那也無關(guān)?
別以為我是愛情的順?gòu)D,
什么都得聽你的吩咐,
再說,我也沒有對不起你的地方,
要真是那樣,你我就沒什么可留戀。
咳,見你流淚,我仿佛心穿萬箭,
你哪一行淚水不與我心相連?
咳,深居閨閣,她是無雙的美玉,
賞心悅目,怎不叫我流連忘返。
遙遙昂宿像條寶帶在東方閃爍,
我繞過層層埋伏去逍遙。
找到閨房門簾外,
她正寬衣待寢,只留件輕衫掩身腰。
她說,天哪,真叫人無可奈何,
也不知你這般癡情傻意何時了。
我牽著她的玉臂悄悄向外走,
她拖著花袍將身后的足跡細掃。
穿過寨前的空地,我們徑直奔沙丘,
翻過沙丘,我們就躲進一個沙坳。
我手牽云鬢將她拉近身,
她順勢而來倒進我懷抱。
那滿口香氣撲面而來,
沁人心脾勝過濃郁的花香。
她體態(tài)輕盈,肌膚白皙,
胸口亮堂,像金盤一般。
她得天獨厚,在甘露中泡大,
她珠圓玉潤,白里又透著黃。
忽見她卻步回身轉(zhuǎn)過瓜子臉,
杏眼惶惑就像瓦吉萊的母翔羊。
抬頭露出長長的翔羊頸,
不戴項圈又不似白翔羊。
滿頭黑發(fā)長得過肩背,
劉海兒彎彎似嫩棗串。
綹綹發(fā)絲頭上盤,
團團發(fā)鬈沒其間。
細細分明,身段兒像馬籠頭,
腿肚彎彎像棗椰的花莖一般。
天亮,寢榻上落滿麝香末,
日上三竿,她還懶懶披睡袋。
十指豐潤像蠶寶寶,
指兒纖細如芽尖尖。
熠熠發(fā)光,把黑暗驅(qū)散,
她像高僧手中的神燈一盞。
亭亭玉立,她情竇初開,
再持重的男子也傾心相戀。
情人啊,即便天下情癡都成了忘情人,
我對你的愛啊,也會在心底珍藏。
不管何人非難,也不管誰來阻擋,
我對你的愛啊,也絕不會淡忘。
烏姆魯·蓋斯(約500~540年)生于阿拉伯半島內(nèi)志地區(qū),死于安卡拉。是阿拉伯賈希利葉(蒙昧)時期詩人。
詩人出身于王室貴族,家族地位自5世紀(jì)中葉其祖先位居于強大的鏗德部落聯(lián)盟盟主后曾顯赫幾代。優(yōu)裕而糜華的貴族生活使詩人從小就恃才傲物,放浪形骸,常與一些紈绔的世家子弟結(jié)伴游蕩,行獵與狎謔婦女,沉淪于聲色犬馬之中。后來,由于部落的反叛,詩人家破人亡。生活的重大變故使詩人脫胎換骨,重新做人。他從酒色中自拔,矢志報仇復(fù)興。為此他曾多方奔走求助,皆不如愿,最后詩人死于游說求愿的途中。
蓋斯的詩歌以其家庭變故為切分點可劃為前后兩期。前期作品多描述其縱情歡樂的生活,頗具浪漫主義色彩:后期作品多抒發(fā)其矢志復(fù)仇的心愿,格調(diào)多悲壯、深沉。
這首詩節(jié)選自《懸詩》。《懸詩》是蓋斯的代表作。蓋斯以這首追憶當(dāng)年歡娛戀情的艷詩,為后代詩人開創(chuàng)了以情詩為序曲的阿拉伯古典長詩的模式。
據(jù)傳伊斯蘭教的先知穆罕默德曾對蓋斯做過評價,說他是“眾詩人的旗子,也是率他們下火獄的領(lǐng)袖”。這個評價,一方面肯定了蓋斯在阿拉伯詩壇上的先驅(qū)者地位,另一方面也指出了他的詩歌多沉湎于艷情歡娛的描寫,富于鼓惑起人對肉體的感情欲望,從道德上有悖于伊斯蘭教義。就《懸詩》而論,蓋斯的確可堪為阿拉伯艷情詩的第一人。他的詩如他的人,放浪形骸、落拓不羈、風(fēng)流倜儻,溺于聲色歡悅之中,充滿著感情的誘惑與美麗。
《懸詩》起筆于悲劇氛圍,詩人心懷舊情,淚水縱橫,佇立在情人的故址,撫今追昔,憑吊傷懷,將讀者帶入一個哀婉幽怨的境界之中。這里蓋斯用了“以哀寫樂”的藝術(shù)手法,從而使全詩的性愛描寫具有了一種悲劇意義。人們常把悲劇當(dāng)作永恒。愛的悲劇性,來自于愛的永恒的執(zhí)著。人類希冀最美好的事物會永駐長存,希冀純真熱烈的愛,女性的美麗歡愉,青春愛戀永不腿色、永不凋謝。然而,物轉(zhuǎn)星移,隨著時光的流逝,一切都如煙如云,如夢如幻,稍縱即逝。因此,詩人領(lǐng)悟到了一種人生的悲劇,領(lǐng)悟到了有限與無限,給人以愛在有限與無限的相對時空里互換的冥思與感受。當(dāng)然,更大的程度上是為愛在時間上的有限性而傷感啜泣。如果詩人沒有這樣一種悲哀,沒有這樣一種人生悲劇性的領(lǐng)悟,而直接地來炫耀揮惟自己的艷情經(jīng)歷,就會顯得淺薄輕浮。蓋斯以其孤獨的感傷追憶往昔愛情的誘人與甜蜜,就使全詩在歡愉亮麗的基調(diào)上,涂抹了一層悲怨陰郁的底色,極富感染力。樂與哀于反差之中更顯出一種美麗,正所謂以哀景寫樂,以樂景寫哀,一倍增其哀樂。
蓋斯的情愛詩具有一種特殊的美。這是一種充滿感性歡愉的美,其中主要的描寫對象是女性美。他善于調(diào)動比喻、借代、擬人等多種藝術(shù)修辭手法。他的比喻形象生動、美艷,設(shè)喻的對象極富阿拉伯風(fēng)韻,顯得艷美照人,柔情似水,充盈著女性的青春與韻致,讀之常常會使人聯(lián)想到安格爾的《土耳其浴室》。這種充滿感性誘惑的艷美更由于其東方神秘的色調(diào)而分外迷人。難怪穆罕默德的女婿,第四任哈里發(fā)阿里稱譽蓋斯的詩“詞句灑脫而最準(zhǔn)確,立意新奇而最優(yōu)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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