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安藤一郎《冬夢中的花叢》愛情詩鑒賞
〔日本〕 安藤一郎
在死寂一般的寒冬,
我守著熏黑的門窗暗影。
有時,忽然在我的雙睫間,
夢見燦爛的花叢。——
那時,趁著意外的歡欣,
我舒開細細的手掌,
輕輕地撫著天宇,
能觸到花瓣的溫馨。
而且,連我這貧瘠的心底,
也抹滿了閃閃的赤金。
我虔誠地揚起前額,
凝望著澈亮而飄香的海空。
像曙光布滿開來的,
柔情的束束花叢,
團團旋轉,
繪著耀眼的波紋。
…………
接著,我孤獨地象只幼蜂,
默默地想要振翅飛騰。
看四周是無盡的枯荒,
冰冷的季節一片清澄。
于是,一塊黑沉沉的石板,
化作了我的整個身影。
從此,那燦爛的花叢,
越來越多地進入我的夢境。
(羅興典 譯)
安藤一郎(1907—1972),日本現代主義詩人,生于東京。畢業于東京外國語大學英語系,對英、美詩人的詩作很感興趣,先后在《詩法》、《新領土》等雜志上發表譯作和評論。1930年出版處女詩集《思想以前》,戰后參加了《GALA》的創刊,傾向現代主義,著有詩集《地位》、《關于愛》等。詩風內向。
《冬夢中的花叢》是一首夢一樣迷離的戀情詩。寫夢,實則是寫逝去的往境;寫花叢,實則是綻放一朵記憶中的情思。因是懷念不復再來的春天里的故事,所以全詩印上一層清冷的感傷。
“在死寂一般的寒冬,/我守在熏黑的門窗暗影”,詩一起筆就為全詩投下一道冷寂灰色的背景。寒冬,這冰冷的意象,既是自然的季節,又象征著生命的季節,更撰寫出心靈的季節。在沒有歌沒有花沒有聲沒有色的死寂的寒冬,一個生命季節進入冬天的孤寂的老人,懷著一顆同樣無歌無花無聲無色的寒冬般的心靈,守在熏黑的門窗暗影處。只這一筆,便烘托出一個生命的無限落寞。老舊黯淡的門窗寫照出老舊黯淡的心思。然而就是在這雕塑般靜寂冷漠的氛圍中,“有時,忽然在我的雙睫間,/夢見燦爛的花叢。——”無論在多寒冷的冬天,只要憶起春天 里的故事,多冷多黯淡的心也變得溫暖亮麗起來。霎時,愛的記憶點燃了雙眸。“那時,趁著意外的歡欣,/我舒開細細的手掌,/輕輕地撫著天宇,/能觸到花瓣的溫馨。”青春的時光多好,青春的生命撫觸著青春的愛情,而那青春之愛象天宇一樣明麗,像花瓣一樣溫馨,擁有這樣一份愛的歡欣,“我這貧瘠的心底”“抹滿了閃閃的赤金。”青春的戀情充實和明耀著一顆心靈。“我虔誠地揚起前額,/凝望著澈亮而飄香的海空。/像曙光布滿開來的,/柔情的束束花叢,/團團旋轉,/繪著耀眼的波紋。”一個生命被愛漲滿時,心靈便生長出束束柔情的花叢,而那份生長于心的燦爛與馨香便會隨著“我”虔誠純摯的意注而飄漫在海空,又涂抹著大海。整個世界的空間全閃耀著花叢那曙光般的澈亮。生命的撫觸,純情的凝望把“柔情的束束花叢”變成一個鮮亮的影象,靜定在心園里。
詩寫到這里打了一個好長的省略號,生命的甘甘苦苦都濃縮在這默默不言中,人生的許多經歷變幻也都濃縮在這意味深長的“……”中了。長長的人生經歷之后,老人寂坐在暗影處。夢境消失了,記憶消失了,“我”又回到冰冷黯淡的現實,“孤獨地象只幼蜂,/默默地想要振翅飛騰”,想尋著花叢繼續去采青春的甜蜜,然而,“看四周是無盡的枯荒,/冰冷的季節一片清澄。”花叢不見了,“飄香的海空”、“耀眼的波紋”全都不見了,季節的冬日,生命的冬日,心靈的冬日皆是一片空冷,一片枯荒。“于是,一塊黑沉沉的石板,/化作了我的整個身影。”生命因了愛的失落而變得如石板般又沉又冷又硬。歲月憔悴了那雙“細細的手掌”,荒涼了那虔誠揚起的光亮的額,貧瘠了那顆豐盈過的心。但是,詩的最后一筆正如生命頑強地執著于愛一樣頑強地折回:“那燦爛的花叢”執拗地“越來越多地進入我的夢境。”這一個在死寂的寒冬落寞守在門窗暗影中的畸零人,心靈卻時而泛起絢麗的色彩。因為這曾是一顆虔誠愛過的心靈。
全詩的格調是溫婉和清冷兩組對立旋律的合音。詩人在明暗兩種色調中調合出愛情璀燦的魅力,愛情之于一個垂老生命的美麗回聲。詩中意象是由或明或暗的兩組材料構筑:“燦爛的花叢”、“閃閃的赤金”、“飄香的海空”、“耀眼的波紋”構筑著春天里一個愛的故事的輝煌、浪漫;“死寂一般的寒冬”、“熏黑的門窗暗影”“孤獨”的“幼蜂”、“黑沉沉的石板”則勾勒出在失落了愛的苦澀風里,沉冷的生命姿容。而在這暗色冷調的折射中,則益發照鑒出那燦爛意象的光耀,往境沒有如煙,卻是在暗淡的陰影中,靠了詩人心靈的回光,把遠去年月的回憶、夢幻、想象化育出一簇柔情的花叢溫馨著一個冬日的夢。
詩的風格優雅,語意純麗,而且結構嚴謹。第一節以“燦爛的花叢”做為中心意象,中間兩節鋪開往境“燦燦的花叢”的園圃,盡意搖蕩起束束花叢的馨香,而結尾以“那燦爛的花叢,越來越多地進入我的夢境”與前文形成呼應,不僅增強了全詩的整體感,而且拓展出一個花叢燦爛余韻久遠的詩意境界,就如詩題本身“冬夢里的花叢”一樣,給人綿遠無盡的溫情的遐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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