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國〕阿波里奈爾《蘿絲蒙德》愛情詩鑒賞
〔法國〕 阿波里奈爾
那位夫人已經走進大門,
我還在臺階前站了一陣,
擺著手向她飛吻。
在阿姆斯特丹,
我足足跟她走了兩個時辰。
運河上可是不見半點帆影,
河岸靜悄悄,沒有人瞧見
究竟我的飛吻怎樣飛向那個人,
為了她我在這一天
貢獻了兩個多小時的生命。
我管她叫蘿絲蒙德,
為的是日后可以常常回味,
在荷蘭見過她的鮮花般的嘴唇。
接著我慢吞吞地走開
到世界去尋求我的玫瑰。
(羅大岡 譯)
法語“蘿絲”意為玫瑰花;蒙德,意為世果。玫瑰花素來被詩人們喻為愛情的象征物?!疤}絲蒙德”,意為玫瑰花世界,也便是“愛情世界”。《蘿絲蒙德》正是詩人記錄下的在愛情世界里流連的瞬間。
阿波利奈爾跋涉在愛情世界里,可以說是一步三嘆,多有波折,甜酸苦辣,盡皆感味,加之他在詩歌藝術上,果敢拓新,更張改弦,力領先鋒,所以他筆下的愛情詩,美外惠中,頗具成色,尤其抒訴失戀后的感傷,可謂苦之甚苦,酸之甚酸,滲合著回思懷戀的淡淡甜味,讀來令人回腸蕩氣。其捕捉感覺之準確,表情達意之自然,加上造就意象之清新別致,讀來快心爽目,靈動神入。《蘿絲蒙德》正是這樣一首愛情詩。不同的是,它不像《密拉波橋》《生命獻給愛》那樣鋪張離戀之悲,盡傳追懷之苦。因此詩中也便沒有那團黑色的憂戀。反之,這首詩記錄的是一次短暫的愛的萌動,是沒有愛的回聲的兩個小時的單戀,是沒有下文的邂逅,或者說是更具象征意義的對愛的求索的心靈記錄。所以詩在一種淡淡的憾感中浸潤了輕松與俏皮的幽默。詩的第一節:“那位夫人已經走進大門,/我還在臺階前站了一陣,/擺著手向她飛吻。/在阿姆斯特丹,/我足足跟她走了兩個時辰?!边@是一組頗有俏皮意味的鏡頭,我們仿佛看見移動的畫面中,“我”,一個男人,受一個女人柔美之色的誘引,癡癡地跟在她后面走著,旁若無人,身不由主。這女人是誰,叫什么,做什么,大概全不知道。但是她很美,她有“鮮花般的嘴唇”,她有那種“一半是女人一半是夢”的綽約風姿,她一身亮麗之色,令一個男人眸子一亮,心頭一震,平時心中對愛戀對象的構想,在這個女人身上得以具象迭合實現,剎那間這個女人令他愛心怦動,產生一連串下意識行動,悄然地“跟她走了兩個時辰”,在女人進去的大門外“站了一陣”,“擺著手向她飛吻”,這副癡癡迷戀的情態,真實、自然甚至給人一種親切感,其中含了一種純稚的美韻。詩的第二節,抒寫了詩人對愛寄予的真摯與純厚的深情。他跟在一個女人后面,這不是淺薄的輕浮,不是無聊的消遣,不是粗俗的放蕩,更不是懷卑劣的鄙念,這是一次短暫的美的歷程,是在客觀美的誘引下與愛的一次神契,是在默默中對愛做一次心的投入,所以“運河上可是不見半點帆影,/河岸靜悄悄,沒有人瞧見/究竟我的吻怎樣飛向那個人”。這一切都在靜默中發生,都在心靈里進行,不會有結果,鏡頭不會再攝入夫人走進的大門,但是,“我在這一天/貢獻了兩個多小時的生命”,可見,這是認真地用生命去體會了一次愛心的萌動。一個女人以她柔美亮麗的色彩讓詩人擁有了一次純摯而圣潔的愛情體驗。第一節描述的一個單純的行為,在這里被賦予深刻而莊重的內涵。詩的第三節,是前兩節的繼續升華?!拔夜芩刑}絲蒙德”,事實上她叫什么,姓什么已無關緊要,在詩人眼里,她已是愛的化身,愛的世界,愛的構想的具體呈像,愛的體驗,已具有了一種象征意義。這邂逅的愛的象征物已藉著她“鮮花般的嘴唇”永遠回射反映在詩人的心屏上。而“鮮花般的嘴唇”這時也具有了象征性,愛之柔美,愛之芬芳,愛之甜婉,愛之魅力全通過“鮮花般的嘴唇”這一令人美感萬生的妙喻盡傳無余。追隨一個女人這形而下的舉動到這里升華為形而上的精神探索,“我”追求的不是一個女人,而是愛情本身。所以詩的最后一個鏡頭是“我慢吞吞地走開,/到世界去尋求我的玫瑰”。在玫瑰的世界里,“我”聞到了玫瑰的芳香,吸引“我”去摘取玫瑰,在愛的世界里,一個女人讓“我”感受了愛的馨婉柔美,“我”便要去尋求屬于“我”的那份愛。這首詩記錄的是生命對愛的瞬間啟悟,是愛心蘇萌的一次經驗,表現了詩人對美好愛情的熱烈企盼和憧憬。
藝術風格上,這首詩輕松俏皮,新雅雋永,美色微露,麗韻深藏。結構上三個鏡頭“跟隨其后——門外飛吻——慢慢離去”,意境鮮明,意象生動,意緒真切,意味豐厚,暗合愛的情感走向:“萌動——呼喚——追求”,在極其自然中反現其匠心的卓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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