掃花游 邵亨貞
春晚次南金韻
柳花巷陌,悄不見銅駝,采香芳侶。畫樓在否?幾東風怨笛,憑闌日暮。一片閑情,尚繞斜陽錦樹。黯無語。記花外馬嘶,曾送人去。
風景長暗度。奈好夢微茫,艷懷清苦。后期已誤。剪燭花未卜,故人來處。水驛相逢,待說當年《恨賦》。寄愁與,鳳城東、舊時行旅。
詞題中之“南金”,即錢應庚,與其兄錢霖都是與作者同鄉(xiāng)的知名文人,三人間詩詞唱和最多。此首原唱已不可見,不過從和作來看,采取的是代女子立言的比興手法,顯然只是步用原韻以寄托懷抱而已。
“春晚”自然指春季的某個黃昏,但詩詞中用上這樣的題目,往往連帶“春”也染上了一種“晚春”的色彩,表現(xiàn)的也多是春事晼晚、芳草遲暮的內(nèi)容和情調(diào),這正是中國文字富于暗示性和延展性的特色。本作也不例外。詞中的女子來到曾經(jīng)度過青春時代的京城(詞中所謂“鳳城”),巷陌依舊,但昔日生活中的侶伴早已各奔東西。“銅駝”用晉諺“銅駝陌上集少年”(見陸機《洛陽風土記》)典故,“采香芳侶”,既點出所代言的女子身份,又以采拾香草代表了女子踏青賞春、無憂無慮的少年生活。女子找到了熟悉的畫樓,登樓倚欄,迎接她的是夕陽東風中傳來的幾處凄涼笛聲。她進一步回想起了早年的一段失敗了的戀情(“閑情”用陶潛《閑情賦》意,指男女風情),也記起了在此處與情人訣別送行的一幕。詞作的上片盡管在春天的背景下展開,卻是凄清冷寂,充滿了失落與感傷。
下片純寫女子的感想。一年年時光不知不覺度過,盡管女子護持著昔日的情愫,但無情的現(xiàn)實卻冷酷地葬送了希望,連“好夢”也那么吝嗇。一個“長”字,一個“奈”字,訴出了她長日蒙受的心理煎熬。說好的約會沒有兌現(xiàn),也無從得知對方的行蹤音訊,“剪燭花未卜,故人來處”,古人相傳燭心余燼爆作花形,即意味著有行人歸至之類的喜信,如杜甫即有“燈花何太喜”(《獨酌成詩》)的詩句。而這里的“燭花”,不過是“好夢微茫”的又一印證。不僅如此,連女子本人也踏上了漂泊的人生旅程,所以下文會有“水驛相逢,待說當年《恨賦》”的聯(lián)想。《恨賦》為江淹的名作,所謂“古人不稱其情,皆飲恨而死”(《文選·恨賦》李善注),這里指的是蝕骨斷腸的離情別恨。然而“待說”兩字,卻又表明這種相逢仍只是難以實現(xiàn)的夢想。于是女子只能自我抒發(fā)出內(nèi)心的哀愁,憑空想像它們會為勞燕分飛的昔日舊侶們所收悉。蒼涼的結尾,進一步顯示了女子在春晚中的幽怨與無奈。
用閨情閨怨的比興來借題發(fā)揮,是古代文人的常用手法。本詞的不同之處,在于將女子“艷懷”中戀情的那部分內(nèi)容淡化,讓她撫今追昔的懷念對象擴大到“采香芳侶”的一切“故人”。這樣處理,就更容易接近作者春晚唱和酬贈、思念友人的題旨。全詞風調(diào)邈綿,清婉可誦。陶宗儀《南村輟耕錄》謂作者詞作“雋永清麗,頗有可觀”,此作堪稱一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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