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蕭華榮
佳期期未歸,望望下鳴機。
徘徊東陌上,月出行人稀。
謝朓
對于“朦朧詩”,我們有時似可作寬泛的、廣義的理解。如果用現代人的某種標尺、原則、規范去衡量與簡擇古詩,那大抵是要失望的。為詩之道,凡是非直抒其情,而是把情深隱在意象背后,未嘗不可謂為“朦朧”。從這個角度上說,謝朓的這首詩亦復如此。
這與漢樂府《有所思》的古詞相比較就可看得出來。“有所思,乃在大海南……從今以后,勿復相思!相思與君絕!……”原詩是何等率直坦露,一泄無余!“王主簿”即王融的《有所思》是何種面目,且置之不論。謝朓的這首同題唱和(“同”)之作,與樂府古詞情意上雖有共同之處,表情達意的方式卻大相徑庭。
在我看來,大約任何比較好的“朦朧詩”,總有一個隱約可見的點題之處,以便在隱晦之中為讀者提供一縷能夠理解與溝通的微光。本詩的點題之筆是首句的第二個“期”字,女主人公在期待著丈夫歸來的“佳期”。至于離別的原因,離別的久暫與遠近,詩中都未明言,唯寫她“期”的心理活動而已。以下三句卻又不把這種心理活動直接展開,而是對象化到一系列行動和意象中去。“望望”即望而又望,以至于走下織機,走到田陌,徘徊踟躕,而這些動作全都是情感化了的,全都被“期”影子般地追隨著,憑附著,令人想見她的惆悵,她的六神無主般的迷惘。她已經躑躅了許久許久,從白晝一直到暮色蒼茫。她“望”到了什么呢?那初升的蒼白的月亮。《詩經》有《月出》一詩,寫抒情主人公在皎月下思念情人。但本詩的“月出”卻決非用典,而是實實在在的物象,是使她情思愈熾的物象。她還“望”到了什么呢?那愈來愈少的匆匆歸家的行人,而其中卻沒有她意中人的身影。原野蒼茫,月色清冷,行人倉卒,這些意象中,消融、蘊蓄著她深永無盡的悵愁,構成了一種迷朦的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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