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別難（花謝水流倏忽）

花謝水流倏忽，嗟少年光陰。有天然、蕙質蘭心。美韶容、何啻值千金。便因甚、翠弱紅衰，纏綿香體，都不勝任。算神仙、五色靈丹無驗，中路委瓶簪。人悄悄，夜沉沉。閉香閨、永棄鴛衾。想嬌魂媚魄非遠，縱鴻都方士也難尋。最苦是、好景良天，尊前歌笑，空想遺音。望斷處，杳杳巫峰十二，千古暮云深。

【注釋】

《離別難》：唐教坊曲名。唐段安節《樂府雜錄》謂：“天后（武則天）朝，有士人妻配入掖庭，善吹觱篥，乃撰此曲。蓋五言八句詩也。”五代薛昭蘊借舊曲倚新聲為《離別難》詞，因詞中有“羅帷乍別情難”句，取以為名。柳詞與薛詞迥別，蓋柳永再以其曲而別為新聲耳，《樂章集》注中呂調。此詞為悼亡詞無疑。觀其“花謝水流倏忽，嗟少年光陰”兩句，決非其妻中年或晚年逝世之意。大約在柳永出外遠游期間，其妻即一病不起，以至于“翠弱紅衰”到連“纏綿香體，都不勝任”的程度。歸來不久，終至于“算神仙”之“五色靈丹”也“無驗”而仙逝。詞又謂“想嬌魂媚魄非遠”，應是其妻逝世后不久即作此詞，當在景德二年至四年（1005—1007）之間。柳永成婚不晚，得子卻較遲，當與其前妻之卒有關。“花謝”二句：謂令人感嘆的是，少年光陰如花謝水流一樣，過得很快。嗟，嗟嘆。倏忽，頃刻之間。蕙質蘭心：謂體態與心靈都十分美麗。蕙、蘭，皆香草，故用以喻美女。“便因甚”三句：謂是什么原因使你弱不勝衣呢？翠弱紅衰，謂衣裳輕弱。纏綿香體，病久不愈之身體。五色靈丹：謂道士所煉之靈丹，意為包醫百病之藥。“中路”句：意謂半路仙逝。委，委棄。瓶簪，即“瓶沉簪折”之省文，謂瓶沉水底則難覓，簪折則難合。本喻男女分離，此處隱謂妻子病逝。悄悄：憂傷貌。鴻都方士：樂史《楊妃外傳》：“方士楊幽通自云有李少君之術，上皇命致貴妃神，出天界，沒地府，求之不見，東絕大海，跨蓬、壺，有洞戶，署其門曰‘玉妃太真院’。”白居易《長恨歌》：“臨邛道士鴻都客，能以精誠致魂魄。為感君王輾轉思，遂教方士殷勤覓。”鴻都，本為漢代藏書和教學之地，光和元年，始置鴻都門學士，此處借指長安。尊前：即酒樽前。“杳杳”二句：杳杳，飄渺遙遠。巫峰十二，即巫山十二峰。此處用宋玉《高唐賦》典，以朝云喻佳人，謂欲于巫山覓佳人，但“千古暮云深”，覓而不得。

【評析】

作為悼亡詞，上片鋪敘，下片抒情，寫得纏綿悱惻，哀感頑艷。首二句嗟嘆少年光陰一去不返，為全詞定下了反復哀嘆的基調。“有天然”二句贊其妻美麗無雙，“便因甚”三句述其妻病體不支，“算神仙”二句嘆其妻少年夭折。下片首三句即寫人亡閨空，哀感無盡。“想嬌魂”用鴻都道士天上地下覓楊貴妃典，殊覺味深。“最苦”三句寫人去無蹤，空留遺音。“望斷”三句以巫山神女喻妻子，深沉綿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