祚微方擁幼,勢極尚扶顛。
鰲背舟中國,龍胡水底天。
鞏存周已晚,蜀盡漢無年。
獨有丹心皎,長依海日懸。
-----方 鳳
德祐二年(1276)春,南宋恭帝降元,時居禮部侍郎的陸秀夫與張世杰等先后立度宗的兩個庶子趙昰、趙昺為帝,自溫州、福州而南海各地繼續抗元三年,最后退至今廣東新會南面的厓山。祥興二年(1279)二月,元將張弘范據海口,絕汲道,強攻厓山。張世杰腹背受敵,敗走帝昺舟中,復斷纜奪港而去。“秀夫度不可脫,乃杖劍驅妻子入海,即負王赴海死,年四十四。”(《宋史·忠義傳》)陸秀夫面對強兵,苦撐危局,一片孤忠,壯烈殉國。此詩以《哭陸秀夫》為題,作者作為南宋遺民,哀痛之情可以想見。
首句中的“祚”,指皇位、國統;其時謝后、恭帝已降國,宋室傾覆,詩人不忍稱“亡國”故言“祚微”。而陸秀夫于危局中擁立幼主,以延宋祚,在作者看來,這本身就是值得贊譽的壯舉。句中著一“方”,強化了對“祚微擁幼”的贊譽,又隱伏著無力回天的一絲悲涼。次句是首句的補充。“勢極”指危急的時局。極,盡。“顛”,指顛沛于東南沿海的流亡政權。“勢極尚扶顛”,也是含有悲涼的贊譽,但進一步補足了“祚微擁幼”的困頓危難,因而也更顯出陸秀夫的品格可貴。這兩句中,歷史事跡都被略去,陸秀夫的氣骨精神卻被鮮明地提煉出來。龔開評方鳳詩“在人倫不在人事”,“在天地不在古今”,是說他的詩不斤斤于事變得失,而著重寫出一種磅礴天地間的正氣來。這個特色,于此可見。
頷聯兩句,用了兩個典故關合實事以頌揚趙昺政權和陸秀夫負帝投海。趙昺自今??洲移厓山,居舟中;張世杰迎戰張弘范時,“結大舶千余作水寨”,亦在舟中。趙昺政權本不過棲于舟中,但此舟一日在,宋朝一日不亡,所以稱為“舟中國”;“鰲背”,指海中,語見《玉篇》卷二十五“鰲”字下:“傳曰:有神靈之鰲,背負蓬萊山,在海中。”又《太平御覽》卷三十八引《玄中記》:“東南之大者,巨鰲焉;以背負蓬萊山,周回千里。”第四句寫陸秀夫背著八歲的趙昺投水殉國,所以說追隨天子乘龍上了天;但投水是實,上天為虛,只好說“水底天”。這里的“龍胡”,用的是黃帝軒轅氏的典故:“黃帝采首山銅,鑄鼎于荊山下。鼎既成,有龍垂胡髯下迎黃帝。黃帝上騎,群臣后宮從上者七十余人,龍乃上去。”(見《史記·封禪書》)又相傳陸秀夫等立趙昺于??洲時,有黃龍見于海上。詩作者將這些古今傳說苦心關合,煉出對仗工整意蘊豐富的一句——“龍胡水底天”,就使陸秀夫君臣的投海結局,于悲壯之外,增添了崇高之美。
頸聯也是兩句用典。周的末代君主赧王死后,雖有兩個宗室政權西周和東周繼續存在,但周勢已衰,七雄并爭,封于鞏(今河南鞏縣)的東周在三十余年后最后為秦所滅,周室遂亡。所謂“鞏存周已晚”,即指此。建安二十五年(220),曹丕廢劉協稱帝,漢亡;第二年,自稱中山靖王之后的劉備繼漢祚建元章武,國號漢,都于成都,史稱“蜀漢”。四十三年后,蜀漢終亡于魏。所謂“蜀盡漢無年”,指此。方鳳舉周末、漢末的宗室政權延續國祚,都因大勢而短暫告終,正是不忍直指同為宗室的趙昺政權也無力回天,終遭覆滅。這個事實,是借古言及,在無限嘆惜中委婉道出的。宋朝確實是淪亡了,但陸秀夫這樣的忠臣烈士雖敗猶榮,雖死猶生。所以最后兩句說:獨有這一片皎皎丹心,伴隨高懸于海上的紅日,將永遠照耀著千秋后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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