潼關的風景

潼關這地方說是襟山帶河，其實那時是焦黃的土山，有些地方，開了層層疊上去的塊田，便是西北特殊的景致，自潼關以東，便沒有了。潼關城西角，有山叫麒麟山，順著四周，層層向上，開了田一千多畝，這也可見這里的土山，不是東南山谷那種形式了。這山上明朝筑有山河一覽樓，現在倒坍了。但是這里還留有一個鐘亭，亭里有鐘一口，是金代大定二十九年，河東北路姓楊的人鑄的。明朝萬歷年間，黃河大水，把這鐘涌到了潼關，本地人以為水能涌了鐵走，這是奇事，叫這鐘做神鐘，蓋一個亭子，把它懸起來。這鐘打一下三省可以聽到，這倒不是神話，因為潼關在三省的交叉點上，自然鐘響三省可聽了。這里最好的風景，要算在北門城上看風凌渡。看官在地圖上可以看到，黃河自綏遠由北而南，到了潼關西方，忽然一個大轉彎。這轉彎的北岸，就是風凌渡，歸山西永濟縣的地界。對岸相望，看到幾戶人家，一些船只，夾在那狂流浩浩，黃沙白日的當中，這和在江南看江景又不同。江景是白浪翻騰之中，煙草迷離，云樹蒼茫。這里呢，一片黃水，兩頭是天，天也是霧氣騰騰的，帶點一黃色。若是有船過河呢，那船既寬且短，上面車馬擁擠，在黃河沙泥里，彎彎曲曲，慢慢過去。若是加上一輪西落的太陽，仿佛人轉生太古時代去了。以我在各處看黃河而論，我覺得這里第一。風凌二字，有人寫作風陵，說是女媧氏的墳，因為女媧姓風也。這當然是靠不住的一個典故，因為女媧這個人，到底是有沒有，就大有問題呢。關于這一類的荒唐故事，變成的名勝，還有一處，就是這里東街上的一株古槐。三國演義上有一段趣史，說曹操在潼關遇到馬超，馬超一槍刺去，刺在槐樹上。馬超問：“曹操何在？”曹操說：“曹操在前面。”等馬超由槐樹上拔出槍尖來，曹操可就去遠了。這一株替曹操受刺的槐樹，就是現在這一棵。樹已然不長在街上了，樹下地基，被人家占據了。左邊是家廣貨鋪，右方是家生藥鋪，樹干嵌在墻壁里，樹頭由屋頂上伸出來。樹雖不是漢朝的，大概至少是宋元的，因為在那墻壁上暴露出來的一部分，不到半圓，已經一人不能伸手比齊了。樹頂大部分枯了，另外有些青枝。當我參觀這樹，和它拍照的時候，有一只大鷹，站在上面，點綴得蒼老入畫。看官到潼關，要訪問這株樹，必得記住，在當地警備司令部對門生藥鋪里，不然，是無從查考的。此外，出潼關有個第一關，也可以去看看。在土山中間，破出一條道，兩面土坡削立，很是險要。由這里彎曲兩轉，直到面前，有個鼓樓式的關門，門向西面大書金陡關三字額，向東一面，又寫作第一關了。關外二十多步路，立有一塊碑，上刻五個大字，秦豫交界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