鷓鴣天·鵝湖歸病起作①

【題解】

辛棄疾被貶謫居鵝湖時，依舊受盡權奸排斥。由題目可知，作者游罷鵝湖歸來后，曾患過一場大病，病愈后他登樓觀賞江村的夜景，忽然感嘆時光流逝，而此刻自己卻已精力衰退，回想過去的時光，更是百感交集。詞的上片繪景狀物，以此渲染氣氛，突出秋水斷云凄清之狀，此刻花鳥寂寞無聲，定是在那里暗自憂愁；詞的下片暗示自身心曲，通過兩個典故委婉抒發對權臣迫害愛國志士的不滿以及自己對仕途已經失望的無奈心態，表現了作者病愈之后心中所感到的“冷”和“愁”，借此抒發了作者心中的悲憤，雖寥寥數語，卻能引人深思。

【原文】

枕簟溪堂冷欲秋②，斷云依水晚來收③。紅蓮相倚渾如醉，白鳥無言定自愁④。

書咄咄⑤，且休休⑥。一丘一壑也風流⑦。不知筋力衰多少⑧，但覺新來懶上樓。

【注釋】

①鷓鴣天：詞牌名。鵝湖：《鉛山縣志》記載：“鵝湖山在縣東北，周回四十余里?！钝蛾栍洝吩疲骸缴嫌泻嗌?，故名荷湖。’東晉人龔氏居山蓄鵝，其雙鵝育子數百，羽翮成乃去，更名鵝湖?！冰Z湖原名荷湖，因山中有湖，多生荷。晉人龔氏居山，養鵝湖中，于是更名鵝湖。②?。╠iàn）：竹席。溪堂：臨溪的堂舍。③斷云：意思是片云。收：斂收。渾如：非常像，酷似。④無言：不鳴叫。⑤咄咄：用殷浩事。《世說新語·黜免》篇：“殷中軍被廢，在信安，終日恒書空作字。揚州吏民尋義逐之，竊視，唯作“咄咄怪事”四字而已?！北硎臼б獾母袊@。⑥休休：表示退仕歸隱的心意。此處借用司空圖事?！缎绿茣ぷ啃袀鳌罚骸八究請D字表圣?！揪又袟l山王官谷，有先人田，遂隱不出。作亭觀素室，……名亭曰休休，作文以見志，曰：‘休，美也。既休而美具。故量才，一宜休，揣分，二宜休，耄而瞆，三宜休，又，少也墮，長也率，老也迂，三者非濟時用，則又宜休?！蜃阅繛槟腿杈邮?，其言詭激不常，以免當時禍災云。”又，《舊唐書·司空圖傳》引圖所作《耐辱居士歌》曰：“咄咄！休休休！莫莫莫！伎倆雖多性情惡，賴是長教閑處著。休休休，莫莫莫，一局棋，一爐藥，天意時情可料度?！雹咭磺鹨慧忠诧L流：《世說新語·品藻》篇：“明帝問謝鯤：‘君自謂何如庾亮’？答曰：‘端委廟堂，使百僚準則，臣不如亮；一丘一壑，自謂過之”。又《巧藝》篇：“顧長康畫謝幼輿在巖石里。人問其所以，顧曰：‘謝云一丘一壑，自謂過之，此子宜置丘壑中。’”

風流：優美，有風韻。⑧筋力：精力。但：只。

【譯文】

我躺在溪水邊閣樓的竹席上，清冷冷的感覺，就好像是身在清涼的秋天，碧空里一片片的浮云偎依著溪水悠悠蕩蕩，黃昏的暮色將它們一點點斂收。紅艷艷的蓮花互相倚靠，隨風搖曳的樣子簡直像姑娘喝醉了酒，而那羽毛雪白的水鳥此時異常安閑靜默，定然是獨自棲落在那里暗暗憂愁。

與其像殷浩那樣朝天空書寫“咄咄怪事”發泄怨氣，倒不如像司空圖那樣，尋覓美好的山林游閑自在地去過自己的隱居生活。就算是只有一座山丘，一條谷壑相伴，也是風流瀟灑，逸趣多多。我不知至今已經衰損了多少精力，只覺得近來一段時間，即使是上樓觀景這件日常小事，都懶于登上樓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