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文英《浪淘沙·燈火雨中船》

燈火雨中船。客思綿綿。離亭春草又秋煙①。似與輕鷗盟未了②，來去年年。

往事一潸然③。莫過西園④。凌波香斷綠苔錢⑤。燕子不知春事改⑥，時(shí)立秋千。

注釋

①離亭：指供人于道上話別之亭。春草又秋煙：離亭之春草又一次被秋天的煙霧所籠罩。

②盟未了：指與海鷗結(jié)盟未了結(jié)。

③潸然：涕下貌。

④西園：作者與其姬在蘇州的舊居。

⑤凌波：形容女性走路時(shí)步履輕盈。綠苔錢：因苔點(diǎn)形圓，錯(cuò)落如錢，故云。

⑥春事改：暗指作者與其姬美好如春天的生活已經(jīng)改變。

賞析

這首詞是吳文英為悼念杭州亡妾而作。上片寫“客思”。詞人善于以景寫情，將情語與景語勾連。“燈火雨中船，客思綿綿。”綿綿細(xì)雨與不盡的客思連成一片，人在夜船中，更有漂泊不定的感覺。“離亭春草又秋煙”，寫季節(jié)改變。“似與輕鷗盟未了，來去年年。”是以景語敘人事。“春草又秋煙”與“來去年年”相連，說明“往事”已過去多年，但詞人舊情難忘，年年來到此地。不直言追憶往事，卻說“似與輕歐盟未了”，借以象征某種未了的情緣，用筆委婉，為下片追憶往事做了伏筆。

下片便從追憶往事寫起。“往事一潸然”。雖然情緣未盡，往事難忘，但情人已逝去，令人無比傷懷。“莫過西園”，是因?yàn)椴蝗棠钇鹋f事，觸景傷情，所以故意勸阻自己“莫過”。西園是吳文英與情人寓居的地方，也是當(dāng)年分別的地方。吳文英在很多詞中多次提到西園，都是表達(dá)對這段情緣的難忘。接下來“凌波香斷綠苔錢”，就是寫今日不忍再過西園的原因。凌波，指代情人，用曹植《洛神賦》“凌波微步，羅襪生塵”的典故。當(dāng)年情人微步西園，揚(yáng)起香塵，如今情人一去不返，香塵已斷，地上長滿綠苔。這也是哀悼情人去世多年之意，卻借西園中長滿綠苔的景象委婉寫出。

“燕子不知春事改，時(shí)立秋千。”這句更是哀婉多情。吳文英詞中多處提到西園中的秋千。如《青玉案》“還憶秋千玉蔥手”，《風(fēng)入松》“黃蜂頻撲秋千索，有當(dāng)時(shí)纖手香凝”，都表現(xiàn)了詞人對情人的癡癡思念。此處，詞人見燕子“時(shí)立秋千”，又勾起了往事。他感慨“燕子不知春事改”，不僅指“春草又秋煙”的季節(jié)變化，而且指詞人與情人的歡情不復(fù)存在。燕子已到秋天還癡癡地留戀著秋千，不忍飛去；詞人似乎忘記了情人已離開人世，還癡癡地在西園中徘徊。

從這首詞可看出吳文英詞構(gòu)思縝密、情意委婉的特點(diǎn)。上片中“似與輕鷗盟未了，來去年年”，與下片中“燕子不知春事改，時(shí)立秋千”兩句，互相映襯，都是用筆深曲的名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