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影

姜夔

苔枝綴玉，有翠禽小小，枝上同宿。客里相逢 ① ，籬角黃昏，無言自倚修竹。昭君不慣胡沙遠，但暗憶、江南江北。想佩環月夜歸來，化作此花幽獨。

猶記深宮舊事，那人正睡里，飛近蛾綠。莫似春風，不管盈盈，早與安排金屋。還教一片隨波去，又卻怨、玉龍哀曲 ② 。等恁時、重覓幽香，已入小窗橫幅。

【注釋】

①客里相逢：暗用羅浮仙女故事。傳說隋代趙師雄游羅浮遇一女子，天寒日暮，兩人去酒店同飲，又有一綠衣童子歌舞助興。師雄醉臥，醒時天已拂曉，發覺自己在梅花樹下，上有翠鳥。原來女子便是梅花，綠衣童子便是翠鳥。②玉龍哀曲：玉龍，笛子名。哀曲，指笛曲《梅花落》。

【譯文】

披滿綠苔的梅枝上點點梅花綴玉，有一對羽毛翠綠的小鳥，相依相偎在枝上同眠同宿。而今我在異鄉又與梅花相逢，只見她站在黃昏中的籬墻邊，默默無言倚著修長的翠竹。當年王昭君出塞不習慣大漠飛沙，常常暗自思念江南江北的山青水綠。想必是她的幽魂戴著佩環月夜歸來，化作了梅花的幽香孤獨。

還記得壽陽宮的舊事，壽陽公主正在熟睡中，梅花飛落她蛾眉，梅花妝從此傳出。不要像無情的春風，毫不憐惜梅花的嬌嫩輕盈，而應早早為它安排金屋。春風還把梅花吹落江中，更可恨那悲哀的《梅花落》古曲。梅花凋落后再尋它的幽香，梅花已進入了小窗橫掛的畫幅。

【評點】

本篇是又一篇詠梅名作。全詞鋪排歷史典故，化煉杜甫詩意，以王昭君、阿嬌、壽陽公主、羅浮仙女及杜詩中的佳人共五位美女為喻，來描繪梅花的絕艷幽姿，表現梅花高雅品格。用事雖多，但熔鑄絕妙，空靈自如，又善用虛字。張炎《詞源》盛贊此詞及上篇《暗香》說：“前無古人，后無來者，自立新意，真為絕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