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知章
碧玉妝成一樹高, 萬條垂下綠絲絳。
不知細葉誰裁出, 二月春風似剪刀。
賀知章(約659—約744),字季真, 自號四明犴客,越州永興(今浙江蕭山)人。證圣進士,官至秘書監。后還鄉為道士。好飲酒, 與李白友善。“吳中四士”之一。其詩今存二十首,多祭神樂章和應制詩;寫景之作,較清新通俗。
這首《詠柳》詩,是以巧比見長,顯其機趣的。巧妙新鮮、形象貼切的比喻,能使許多被描寫的對象躍然紙上,永存千古。設譬生動,不僅可以把有形有聲的事物描繪得分外動人,而且把無形無聲的事物描繪得玲瓏剔透。賀知章詠柳,能做到化熟為新,化常為奇,令人似曾相識,卻不相識,既沒有強取類比的弊病,又沒有因襲他人的痕跡,也就是說在推陳出新上使外在的事物披上了璀燦奪目的衣飾,溢彩流光,詩意在比喻中歷歷可辨。
“碧玉妝成一樹高”,一開始就用碧玉來比作楊柳,富有鮮麗的色彩,由此可知時令是在早春二月;楊柳滿身披著碧玉般的衣衫,就如經過梳妝過一樣;它挺立著頎長的軀干,顯得十分秀美。由碧玉人們會聯想起詩人又用楊柳比作美人,蕭繹《采蓮賦》中就有“碧玉小家女”之類的詩句。一個“高”字,現出了美人身段的苗條,婷婷玉立的風姿。
“萬條垂下綠絲絳”,“絳”,用絲編織的帶子。這句詩緊接上句,是說楊柳在那萬千枝條上長出了嫩綠的新葉,狀若絲縷般地垂掛著。這里自然不僅僅是在用比喻形容垂柳的迷人意態,更是在借此比喻美人腰肢的婀娜,飄動的垂絲,不就象美人的裙帶嗎?一個“垂”字,暗示了美人的纖腰隨風搖擺的輕盈之態。
全詩的一、二句,寫的是柳枝, 比喻已屬熨貼,但還稱不上是新奇,而三、四句,寫的是柳葉, 比喻別出心裁,令人拍案叫絕。
“不知細葉誰裁出,二月春風似剪刀”,這兩句所寫,倒有些象剪紙藝術的味道。“誰裁出”是“不知”的故意設問,它承“綠絲絳”而來,而“綠絲絳”與“細葉”呼而應之,環扣鎖連得非常緊密。綠茵茵的柳葉,點綴了大自然的春光,它不就象用剪刀剪出的紙畫嗎?這把剪刀就是春風,一經春風吹拂綠成了一片,怎不令人目迷神奪!王安石的名句“春風又綠江南岸”,“綠”字下得出神人化,這里的“不知細葉誰裁出”,“裁”字下得妙無倫比。而尤其是以剪刀喻春風,裁剪出個個細葉,這就新奇有趣了。打比方,喻體和本體之間意念上要求貼切,而在二者的原意上又要求遠距,血緣愈遠,愈見高妙。“春風”年年見,“剪刀”家家有,二者無形體相近,無性質相同,本來風馬牛不相及,可是因了一個“裁”字,使二者結下了親緣。柳葉細長,猶如利剪裁出,而恰是春風吹萌,故春風似剪不是取其“形”似,也不是取其“質”象,而是用其能“裁”,這樣來作比喻,既出人意外,又納于理內!無形的春風和有形的剪刀原屬常物,一比一聯,超出了常套。
比喻是詩人在游目騁懷合理聯想的基礎上產生的。它具有“籠天地于形內,挫萬物于筆端”(《文賦》)的藝術概括力。好的比喻,能誘發讀者去作更廣闊的想象,同時能在回味不盡中對描寫的事物留下深刻難忘的印象。賀知章的《詠柳》,在比喻的“切至為貴”上又另出手眼,說明了他藝術功力的深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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