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山
作者: 竇春蕾 【本書體例】
【原文】:
陟彼北山,言采其杞(1)。偕偕士子(2),朝夕從事(3)。王事靡盬(4),憂我父母。
溥天之下(5),莫非王土。率土之濱(6),莫非王臣。大夫不均,我從事獨賢(7)。
四牡彭彭(8),王事傍傍(9)。嘉我未老,鮮我方將(10)。旅力方剛(11),經營四方。
或燕燕居息(12),或盡瘁事國。或息偃在床(13),或不己于行(14)。
或不知叫號(15),或慘慘劬勞(16)。或棲遲偃仰(17),或王事鞅掌(18)。
或湛樂飲酒(19),或慘慘畏咎。或出入風議(20),或靡事不為(21)。
【鑒賞】:
西周王朝,等級森嚴,層層壓制,勞役不均,苦樂懸殊,即使統治階級內部,也產生了難以調和的尖銳矛盾,那些處于最低層的“士”,身負繁重公務,日夜奔走四方,既不能奉養(yǎng)父母,又得不到生活上相應的提高和精神上的撫慰,而且,最高統治者又昏庸暴虐,賞罰不明,善惡不分,使他們心情極度壓抑,唱出了這支哀苦怨悱之歌,盡情傾訴內心的不平和牢騷。
詩的首章敘說自己日夜為王事奔波辛勞,負擔的工作特別繁忙,從無停歇,以至無法照顧雙親,心中充滿憂慮。首句“陟彼北山,言采其杞”,以采摘起興,這在《詩經》中,一般都有表達離別之苦的含意,同時,也寫出了詩人為王事艱難跋涉之苦。由于“士”在統治階級中地位最低下,不僅要聽從周王的號令,還要順從卿大夫們的調動,在統治階級內部法令不明,政事不平的情況下,“士”所受的壓迫就更為沉重。大夫們役使不均,把所有勞碌辛苦的差事都強加于他們身上,因此,在第二章,作者不禁憤慨萬分,大發(fā)牢騷:既然普天之下的土地,全是周王的;四海以內的居民,也都是周王的臣下,那么,為什么這樣不公平,單只讓我一個人承擔繁重勞苦的差異呢!這里,詩人將“溥天之下”的闊大與“我從事獨賢”的渺小相映照,形象地表現出“士”不堪重壓的痛苦和怨憤。而這一切,都是因為“大夫不均”,苦樂勞役不均等啊”作者不敢將批判的矛頭直指最高統治者周王,只能退而詰責比自己高一等級的大夫,這正暴露出統治階級內部嚴格的等級制,以及上壓下、下怨上的矛盾沖突。第三章,形象地描寫了“士”子駕車馭馬,驅馳不息,為“王事傍傍”而“經營四方”的勤苦之狀。這種無休無止的奔波,令他精疲力竭,唯一慶幸的是自己年輕力壯,“旅力方剛”,尚能支撐一時。至于遠景,實是不堪設想了。從這聊以自慰之語中,我們看到了詩人滿腹的辛酸與凄苦。第四、五、六章,作者一改前面的寫法,連用了十二個“或”字,作了六組對照,展示了十二幅不同的生活畫面:有的人悠閑自在,居家休息,有的人盡力為國,積勞成疾;有的人醉生夢死,高臥在床;有的人四處奔波,風塵仆仆;有的人養(yǎng)尊處優(yōu),從不知饑寒;有的人凄苦愁慘,辛苦勞作;有的人俯仰自如,優(yōu)游自得;有的人勤于王事,從無止息;有的人耽于酒樂,狂歌縱笑;有人的悲涼慘切,憂讒畏譏;有的人進出朝堂,高談闊論;有的人事務繁忙,無休無止。這樣的對比,縱橫揮灑,猶如飛瀑直下,不僅道盡了社會的不平等和小人物的酸楚凄涼,而且暴露了周王朝統治者的昏庸腐朽,不辨善惡、不分賢愚、不明是非、不合天理。這已不再是個人的得失恩怨,而具有普遍的社會意義。由于作者是從自身的痛苦經歷中概括出來的,因此,形象鮮明,揭露深刻,諷刺尖銳,情感強烈,在奇特的行文中,做到了鞭辟入里。對此,《詩義析中》曾有精彩而中肯的分析:“或安居于家,或盡瘁于國,或高臥于床,或奔走于道。則苦樂大相懸矣。此不均之實也。或耳不聞征發(fā)之聲,或面帶憂苦之狀。或退食從容而俯仰作態(tài),或經理煩劇而倉促失容。極言不均之致也。不止勞逸不均而已。或湛樂飲酒,則是既已逸矣,且深知逸之無妨,故逾耽于逸也。或慘慘畏咎,則是勞無功矣,且恐因勞而得過,反不如勞也。或出入風議,則己不任勞而轉持勞者之短長。或靡事不為,則是勤勞王事之外,又畏風議者之口而周旋彌縫之也。此則不均之大害,而不敢詳言之矣。”
在藝術上,后三章的寫法不僅突破了一般詩的格局,顯示出雄健的筆力和宏闊的氣勢,而且,一氣貫通、神完氣足,結尾戛然而止,余韻悠悠,給人以無限回味的余地。姚際恒《詩經通論》高度評價說:“或字作十二迭,甚奇。”末處無收結,尤奇。”
上一篇:《匏有苦葉》情詩三百首賞析
下一篇:《北朝樂府民歌》情詩三百首賞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