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范評事入關》言情贈友詩歌
寂寥門戶寡相親,日日頻來只有君。
正喜琴樽長作伴,忽攜書劍遠辭群。
傷心柳色離亭見,聒耳蟬聲故國聞。
為報明年杏園客,與留絕艷待終軍。
人生天地之間,有著多方面多層次的感情需求。除愛情、親情外,友情便可以說是最重要而必不可少的了。尤其是當一個人陷入孤獨困頓之際,友情對他更具有特別的意義。然而,人海茫茫,人心隱隱,“知音恨少”遂成千古遺憾。知己相遇,固為可喜,而友好相伴,更是人生至樂。當然,好朋友一旦分別離去,又必然帶來感情上的痛苦。分別的事是隨時都可能發生的,因而,離別的痛苦也是人生普遍存在的痛苦。而且,常常還要 “送別”,眼睜睜地看著好朋友離去,這在友人,自有其不得不去的原因,在送者,確是很無奈的事。所以自古就有 “黯然銷魂者,唯別而已矣”的說法。
韋莊的這首詩,寫的正是送別好朋友。首聯兩句: “寂寥門戶寡相親,日日頻來只有君。”這是寫二人之間,尤其是對方的友情對自己的珍貴、難得。第一句先從自己談起,大約由于詩人自己社會地位并不高,而且性格上又有些獨立不羈,因而門戶寂寥,沒有多少人來往,更不要說相親相近了。世俗的人們總是帶有趨利性的,俗話所謂富貴親朋多,也就是這個意思。更何況詩人的性格又有些不“合群” 呢?其實,越是在這種“寂寥”之中,越希望得到理解、交流和互相之間的慰勉,但偏偏卻“寡相親” ,越發見出世俗的惡薄,友情的難得。正是在這個時候,友誼的天使來了,不僅來了,而且是日日來,頻頻來,只有他一個人來。詩人在“來”的前后,重重修飾,反復突出,強化“君”對自己友情的意義。人們常說: 只有在窮困之際,才愈能見出友情的真偽。當一個人處在發達的時候,比較易于得到友愛,而當他處在潦倒或不幸的境遇中,往往得到的不是友愛,而是冷眼,唯其如此,這個時候的友愛才加倍珍貴。當詩人處于“寡相親”的時候,這位范評事不僅沒有像一般人那樣疏遠他,而是日日地頻頻地來親近詩人,從詩中看,他應該是詩人的“獨相親”了。對于這一番情意,詩人是感激?是珍視?這些他沒明說,但其內心無疑懷有這些情感。這兩句,看去是從“我”落筆,實則句句在寫“君”。他們不僅是“貧賤之交”,而且是心性相合、情意相投,這層意思,不僅在“寂寥” 句中暗示出來,而且在頷聯中得到了展開。“正喜琴樽長作伴,忽攜書劍遠辭群。”琴樽,即音樂和杯酒,這是代指兩人之間的情趣相投。一個“喜” 字,道出了詩人心中的愉悅。是的,在寂寥和冷落之中,能有一個朋友,日日頻頻來和自己琴樽相對,肝膽相照,無疑是人生一大幸事,作為詩人,他能不“喜”么?不僅“喜”,他還有美好的愿望,那就是“長作伴”,他們二人的友情深到何等程度,田此可以想見了,在他的心里,是希望永遠不分離的。然而這種愿望只能是愿望而已。忽然有一天,他的朋友攜了書劍來向他告別,這太突然了,太使他感到意外了,而且,他也是極不情愿的,一個“忽” 字,和“正”字恰恰相對,大有“棒打鴛鴦兩處飛”的心情。書、劍,為古代文人隨身攜帶之物,而且文人仗劍遠游,為的是成就一番事業。所以這里的 “書劍” ,不僅表明對方是個文人書生,還暗含著對方此行,是有所追求的,因而也是不能不行的。二人情誼深是一回事,但不能為了個人的感情需要而耽誤朋友的前程,因而,不僅要放友人去,而且還要送行,還要發出美好的祝愿。可以想見,詩人此時的心情是十分復雜的,若是直接抒寫,怕是一言難盡的。于是詩人掉轉筆鋒,寫了二句景: “傷心柳色離亭見,聒耳蟬聲故國聞。”離亭,指送別的地方,柳色,點出時令和送別。古人有“折柳送別”之習俗,這兩句是說: 看那離亭邊柳樹也染上了傷心的氣色,再聽一聽故鄉的蟬聲吧。顯然,“柳色”的“傷心”,正是由于相別之人傷心的移情作用,“故國”的“蟬聲”包含著故人的情意。寫到這里,已有些“黯然銷魂”了,但不能就這么讓好朋友“黯然”地遠行。詩的尾聯兩句又打起精神,表達了詩人對朋友的一番勉勵與期待之意。“為報明年杏園客,與留絕艷待終軍。”到這里我們才知道,范評事這次“入關”,乃是為了應科舉。杏園,在長安城南,與慈恩寺南北相對,唐代新進士常常要到這里來宴游,稱杏園宴,能夠成為 “杏園客”的人,當然是科舉及第的進士。絕艷,指極美 (文辭之類) 。終軍,漢人,據說他懷才自負有大志,這里是以終軍喻范評事。這最后兩句是說: 你只管去吧,到京師中舉成為進士,像終軍那樣馬到成功,衣錦榮歸,我將把最好的東西留著,等你歸來共享。
這首詩,情深意切,喜憂交集,忽悲忽喜,把 “悲”和“喜”對比著寫,令人不能平靜。“寡相親”可謂 “悲”矣,“只有君”便是喜; “琴樽相伴”可謂樂矣,“書劍遠辭” 又是 “悲”; “柳色傷心”正未已,轉而又是 “絕艷待歸”,把好朋友之間不忍相別,不能不去,祝愿之良好,期待之熱切,寫得細致真切,起伏感人。寫法上也有來去忽焉之妙。要 “來” ,則日日來、頻頻來,正喜能長來作伴,卻又 “忽”焉辭去; 人尚未離去,這里又期待他的歸來。在這種二人忽聚忽別的關系中,流露出作者淡淡的人生悵惘之情。作者在《鄜州留別張員外》詩中說過: “江南相送君山下,塞北相逢朔漠中。”便有一種人生不定的情緒。不過,這首詩的格調還是較為明朗的。在起承轉合上也極有章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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