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詠月贈人》言情贈友詩歌
月色當秋夜,斜暉映薄帷。
上弦如半璧①,初魄似蛾眉②。
渡云光急駛,中天影更遲。
高陽懷許掾③,對此益相思。
這是一首因望月而懷友人并發故國之思的作品。作者王褒,原是南朝梁的宮廷文人,官至吏部尚書,右仆射,“位望隆重,寵遇日盛”。及西魏破江陵,被俘入北朝。據 《北史·王褒傳》載: 褒在北朝仍以文學見稱,“帝每游宴,命褒賦詩談論,恒在左右,尋加開府儀同三司。”但是,王褒雖名重位顯于北朝,卻仍有故國友朋之思。《詠月贈人》就是表達詩人這種對故國友朋情思的一首好詩。這首詩所贈對象不明。有可能是周弘讓。《北史·王褒傳》說: “初,褒與梁處士汝南周弘讓相善,及讓兄弘正自陳來聘,帝許褒等通親知音間,褒贈弘讓詩并書焉。”另外,此詩有“高陽懷許掾”的詩句,許掾者,東晉著名隱士許詢也,而周弘讓則為梁、陳間隱士,詩人極有可能以許詢隱指周弘讓。但這僅是推測而已,事實已難確考。
“月色當秋夜,斜暉映薄帷”。這是一個秋天的晚上,夜,已經很深了,月亮都跑到西邊去了。但它的斜暉仍把薄薄的帷幕照得透亮,猶如一面鏡子一樣把西斜的月亮映在上面。這景,確實是很美的。但詩人為什么深夜猶未就寢,卻仍在望月?是發文人之雅興,抑是心情郁悶而夜不成寐?這里,詩人沒有作任何正面回答。但是,“月色當秋色”的一個“秋”字,似乎給我們透露了一些消息。據《梁書·元帝紀》 載: 元帝承圣三年(554)秋九月,西魏遣大軍來寇。就在這突然事變發生的前幾天,梁元帝還在龍光殿講《老子》,而王褒以執經的身分,協助了元帝的這次講課。西魏大軍入侵未幾,江陵城陷,元帝、王褒同被西魏所俘。從此,王褒就流離異國。幾年過去了,現在,又是一個秋天,詩人竟夜不成寐。看來,詩人這夜不成寐和幾年前的覆國被俘之間有著某種聯系,也許詩人正在撫今追昔,痛苦地在回憶他的往事。從現存的王褒詩文來看,詩人在入北之后,心底是深深地蘊藏著故國之思的。因此,這種揣測大概是不會有錯誤的。
但是,詩人沒有接著去寫自己的故國友朋之思,而是將筆鋒一轉,出人意外去描摹月亮的變化,而且感情也表現得極其平靜。“上弦如半璧”,是指陰歷初八九月亮的形狀。這時,人們只能見到月亮的一半,其形狀恰似一張弓,弓弦在上,所以稱“上弦”,又因為此時的月亮很像半塊晶瑩的白璧,所以詩人又把它稱為“半璧”。“初魄似蛾眉”,《禮記》: “月者,三日成魄。”所以古人稱陰歷初三四的月亮為“初魄”,這時的月亮,形似美女彎彎的蛾眉,故又以蛾眉稱之。
“渡云光急駛,中天影更遲”兩句,是寫詩人望月時所見。“渡云光急駛”,寫月亮一瞬間被薄薄的云層所遮蔽的情狀。在瞬間,月亮被云層遮蔽,但旋即又迅速穿過云層,此時,望月者便產生一種錯覺,以為月亮在急駛,其實是云層在急駛。也許這“渡云光急駛”的景物描寫,還暗喻著詩人此刻懷友和懷念故國的感情激流卻似沖破云層的月光那樣急駛呢! “中天影更遲”,是指月上中天以后,似乎感覺不到它在移動,這一般是陰歷十五六深夜的情景。
全詩從開始至此,似乎只是一味地描摹月色圓缺的種種變化 而詩人好像沒有流露一點自己的感情。但細心的讀者卻能發現,詩人已經是半個月的時間夜不成寐了。他每晚都仰頭望著那一輪倥傯的明月,從初三四的蛾眉月到初七八的上弦月,又到十五六的滿月,這變化著的月色,能不撩起詩人的愁思,引起詩人的暇想嗎? “月是故鄉明”,“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這人類的共同感情,難道在這流離異國的詩人的心底會不萌動嗎?終于,詩人的這種感情突發了,詩的最后結句 “高陽懷許掾,對此益相思”,便曲折地表達了蘊藏在詩人心底的這種綿綿的故國友朋之思。
詩人在這里用了一個典故。“許掾”,即東晉文壇名流,以隱逸著稱的許詢。《建康實錄》 曰: “詢字玄度,高陽人。父歸,以瑯玡太守隨中宗過江,因家于山陰。詢幼沖靈,好泉石,清風朗月,舉酒永懷……肅宗連征司徒掾,不就,隱于永興西山。”在這里,王褒以許詢懷念故鄉高陽為喻,暗示了自己對昔日好友和故國的思念。但詩人不說許詢懷念故鄉高陽,而是說許詢的故鄉高陽在懷念他的游子,這無疑是說,故國和舊友在懷念他這個流落北國的游子。如此曲筆,一來是王褒在北朝仍是禮遇優渥,寵班朝右,不便把故國之思說得太露,另一方面,如此表達,也使詩人的思想感情顯得更為含蓄和深沉。
綜觀全詩,作者的懷友之情,故國之思,并沒有作一句正面的抒發,而是寓情于景,因景生情,或者是緣典抒情,典實相生,詩人心底的懷友之情和故國情思,盡在不言之中,而且更于情致委折中見出精神。總之,流露在此詩中的感情不是噴薄而出的火山,而恰似一道鳴聲嗚咽的溪流,它那含蓄蘊藉的懷友之情和故國之思,耐人尋味,令人流涕。
注釋
①陰歷每月初八九的月亮稱上弦月。②古人稱陰歷每月初三四的月亮為初魄,或蛾眉月。③高陽: 古地名,古址在今河南杞縣西。許掾,東晉名士許詢,高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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