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韋參軍》言情贈友詩歌
二十解書劍①,西游長安城。
舉頭望君門,屈指取公卿。
國風沖融邁三五,朝廷禮樂彌環宇。
白璧皆言賜近臣,布衣不得干明主。
歸來洛陽無負郭②,東過梁宋非吾土。
兔苑為農歲不登,雁池垂釣心長苦③。
世人遇我同眾人,唯君于我最相親。
且喜百年見交態,未嘗一日辭家貧。
彈棋擊筑白目晚,縱酒高歌楊柳春。
歡娛未盡分散去,使我惆悵驚心神。
丈夫不作兒女別,臨歧涕淚沾衣巾。
高適二十歲時曾西游長安,求官不遇,失意東歸,客居梁宋 (今河南商丘縣一帶) ,在友人的資助下過著隱耕的生活。這首詩就是客居梁宋時的作品。
詩是從自敘寫起的,自敘又包括了兩部分內容: 西入長安的經歷和東歸后的躬耕生活。前者主要從政治抱負和實際遭遇落筆,“二十解書劍”,年輕氣盛,文武雙全,當然會自信 “屈指取公卿”了。來長安看到的是: “國風沖融邁三五,朝廷禮樂彌環宇”,國家風教遠播,勝過了三皇五帝,朝廷教化,遍及于四海八荒。這確實是一幅 “開元盛世”的局面。但緊接著的下兩句,卻同這個盛世有些不對味: “白璧皆言賜近臣,布衣不得干明主”,既然是盛世,怎么美玉珍寶都賞給了親近的臣子,怎么布衣卻沒有入仕的機會?這個明主究竟明不明,盛世到底盛不盛,看來頗有些成問題哩! 其實,這四句,正是寫出了開元盛世的兩個側面,表面上社會安定,歌舞升平,實際皇帝已開始疏于政事,統治集團日見腐化。高適以詩人的敏感直覺地把握到這兩個側面,為我們留下了一幅當時社會的真實畫圖。在這種情況下,布衣憑 “書劍”本領入仕已經很難,那就歸來吧,一個 “歸來”,自然過渡到東歸后的躬耕生活。西去的結果是 “窮” (不能顯達) ; 東歸的現實則是 “貧” (生計艱難)。“歸來洛陽無負郭,東過梁宋非吾土。兔苑為農歲不登,雁池垂釣心長苦。”這四句,一句一意: 無負郭,家無良田; 非吾土,漂泊他鄉; 歲不登,收成不好; 心長苦,心情苦悶。“雁池垂釣”,又暗用姜太公 “渭水垂釣”之典,暗示自己不僅有生計的艱難, 還有不得仕進的苦悶。 這樣, 就自然把西去與東歸兩段生活經歷統一了起來。而通過以上的描述,一個既窮且貧,既仕途失意又生活潦倒的詩人形象也就站了起來。
既然這樣既窮且貧,失意潦倒,那“世人遇我同眾人”也是十分自然的了。但是,韋參軍卻迥異于眾人,“唯君于我最相親”。這兩句,承上啟下,從承上看,前面那么多自敘身世,正是為了反襯出在這種失意潦倒的境況下韋參軍友誼之可貴。入仕無門,生活艱難,世人冷眼,只有韋參軍那“最相親”的友誼,才撫慰著詩人那顆寂寞孤苦的心。從啟下看,這又自然從自敘過渡到寫詩人與韋參軍的交往。“目喜百年見交態,未嘗一日辭家貧。”先贊揚朋友的為人,自己是既窮且貧,韋參軍看來也不富裕,但還經常接濟自己,從未以家貧為借口推辭過,這真是相濡以沫,憂患與共啊。接著寫兩人交往之樂。“彈棋擊筑白日晚”,舉兩事寫一日之樂; “縱酒高歌楊柳春”,再舉兩事寫一季之樂。日夕相處,既游且歌,人生得一知己足矣,哪還管他什么 “公卿”、“世人”,哪還管他什么“非吾土”、“歲不登”!
這樣的友情,這樣的歡樂,歡娛還未盡呢,卻偏偏又面臨離別,這也太令人不堪了,難怪詩人要“惆悵驚心神”了。這又是一個強有力的反襯,濃墨重彩寫友情之可貴,相聚的歡娛,正是為了襯出分散離別之不堪,之“驚心神”的痛楚。但是,痛盡管痛,別還是得別,只好強為歡顏,勸慰朋友: “丈夫不作兒女別,臨歧涕淚沾衣巾。”
通觀全詩,它主要不是在離別的現時情景上作文章,它不去渲染灞橋柳色,渭城朝雨,它主要是在別情之難堪上作文章。這別情之難堪又正面著墨不多,而主要是從反面通過兩層襯托,先自敘自己的失意潦倒,以反襯出友情之可貴,相聚之歡樂,由友情可貴,相聚歡樂再反襯出離別分散之“驚心神”。這樣,前面的全部描寫都有了歸宿,都是為寫別情之難堪服務的。而也正因為是從反面落筆遠遠寫來,詩就不限于僅僅寫別情,而是在其中涉及到入仕的受挫,躬耕的困苦,世情的淡薄,既寫了自己的身世,又從側面反映出那個有些成問題的開元盛世的現實,而這些內容又全部反跌到寫友情、別情上。這樣,寫別情又不限于別情,不限于別情又仍是寫別情,一而能多,雜而不亂,寓多樣于統一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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