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詞鑒賞·《洞仙歌(冰肌玉骨)》

公自序云：仆七歲時，見眉山老尼，姓朱，忘其名，年九十余，自言：嘗隨其師入蜀主孟昶^①宮中。一日大熱，蜀主與花蕊夫人^②夜起避暑摩訶池^③上，作一詞。朱具能記之。今四十年，朱已死，人無知此詞者。但記其首兩句，暇日尋味，豈洞仙歌令乎，乃為足之。

冰肌玉骨，自清涼無汗。水殿^④風來暗香滿，繡簾開、一點明月窺人，人未寢、攲枕釵橫鬢亂。

起來攜素手，庭戶無聲，時見疏星渡河漢^⑤。試問夜如何，夜已三更，金波^⑥淡、玉繩低轉^⑦。但屈指、西風幾時來，又不道、流年暗中偷換。

【注釋】

①孟昶：五代時后蜀國主，生活侈靡，喜好詞曲。宋平后蜀時降宋。據蘇軾詞序推算，此詞作于四十七歲時，當為元豐五年（1082）。

②花蕊夫人：后蜀主孟昶之妃，姓徐（一說姓費），別號花蕊夫人，后蜀亡，被擄入宋。據《能改齋漫錄》卷十六，為徐匡璋之女。

③摩訶池：在成都蜀王宮中，又名躍龍池。

④水殿：指摩訶池上的宮殿。

⑤疏星渡河漢：謂稀疏的星斗移動于天河附近。河漢，指天河。漢，指天河。

⑥金波：指月光。

⑦玉繩低轉：玉繩星下沉。玉衡北面的兩星叫玉繩。

【評點】

胡仔《苕溪漁隱叢話》：《漫叟詩話》“楊元素作《本事曲》記《洞仙歌》云云。”錢塘有一老尼，能誦后主詩首章兩句，后人為足其意，以填此詞。余嘗見一士人，誦全篇云：“冰肌玉骨清無汗，水殿風來暗香滿。簾開明月獨窺人，欹枕釵橫云鬢亂。起來瓊戶啟無聲，時見疏星渡河漢。屈指西風幾時來，只愁流年暗中換。”又東坡《洞仙歌》序云……。苕溪漁隱曰：《漫叟詩話》所載《本事曲》，云錢塘一老尼能誦后主詩首章兩句，與東坡《洞仙歌》序，全然不同，當以序為正也。

沈樣龍《論詞隨筆》：詞韶麗處，不在涂脂抹粉也，誦東坡“冰肌玉骨，自清涼無汗，水殿風來暗香滿”句，自覺口吻俱香。……蓋在神不在跡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