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牧《金谷園》精選經典唐詩鑒賞
杜牧
繁華事散逐香塵,流水無情草自春。
日暮東風怨啼鳥,落花猶似墜樓人。
這是詩人杜牧過洛陽金谷園舊址時所寫的一首傷春吊古之作。金谷園故址在今河南洛陽西北。西晉富豪石崇曾在此建造別墅,繁華富麗,盛極一時。石崇有妓名曰綠珠,美艷絕倫。孫秀求之不得,乃矯詔問罪。時崇正宴于樓上,謂綠珠曰: “我今為爾得罪。”綠珠泣曰: “當效死于君前”,因自投于樓下而死(見《晉書·石崇傳》)。唐時之金谷園業已荒廢,成了供人憑吊的古跡。詩人感而賦此,以寄托人世無常繁華如夢的思古之幽情。
獨步荒園,詩人思飛今古:昔日金谷園的繁華已隨歲月的風霜永遠飄散,連當年園中的香塵芳霧也無影無蹤,不留一點痕跡。“繁華事散逐香塵”,這起首之句,便濃縮著多少滄桑之感,而且包含著無限的人生感嘆:何止金谷園如此,古往今來一切“繁華”的事不是都如夢如煙一去不復返了嗎?正是由于這富有哲理性和歷史深度的內容,才使這首詩一開頭便顯示出沉甸甸的藝術重力,令人浮想聯翩,回味咀嚼。另外這句中的“逐香塵”三字用得實在巧妙妥貼,“香塵”二字令人聯想起昔日金谷園中美人的云鬟霧鬢、豐肌弱骨與淡汝濃抹的姿影,而今這無窮的嬌美都早已化作香塵飄散;而一個“逐”字又把“繁華事散”這一略嫌抽象的概括性詞語具象化,仿佛是一個個綺麗的夢隨著香塵飄逝到云外的。這一關鍵性動詞標志著詩人推敲斟酌的匠心與功力。
“流水無情草自春”乃眼前之景。但它與上句緊密聯系,依舊滲透著滄桑之感與對往事的追懷感嘆:繁華如夢香塵已散,而金谷園中的綠水照樣流,金谷園中的茅草照樣青,流水與青草不管人世的更迭、興衰、消亡,依然如故。詩人用“無情”與“自”兩個詞語將流水與芳草人格化,從而反襯出世事之無常,繁華之短暫。這里這個“自”字用得特有意蘊,它與杜甫《蜀相》中“映階碧草自春色”相仿,乃“自管”、“自長”之意而又不能為之代替,亦與“無情”相似。
一般絕句是上二句寫景,下二句抒情,而本絕句第三四句仍為寫景。何也?乃因其情皆已融于景物之描寫中矣!你看“日暮東風怨啼鳥”,這個“怨”字,不是如上句中的“無情”和“自”一樣滿含著感情色彩,因而不也是詩人情感的間接表露嗎?而且落日西沉(“日暮”),春風陣陣,此刻聲聲鳥鳴傳到詩人耳中,這鳥鳴如怨如慕,仿佛在怨“東風”的駘蕩輕薄……其實“鳥”是無所謂“怨”不“怨”的,這“怨”正是詩人凄涼哀切之情緒的外射和對象化,鳥之怨即人之怨。詩人本來獨步荒園追懷往事就凄惻不已,加之日暮風冷,啼鳥聲聲,就更加難耐傷情,更引起詩人悲哀的是隨風飄墜的朵朵落花,令人想見墜樓的綠珠,她在生前不也是像花一樣美麗而短暫嗎?她的死不也是如落花一樣飄忽而輕易嗎?綠珠作為權貴們的玩物,為石崇而死是毫無價值的,她死得太倏忽太輕率;同時她也是一位被人擺布的奴隸,命運無法自主,她的死不也像落花一樣可憐嗎?詩人在落花與墜樓的綠珠之間找到一種內在的聯系,通過自然的、詩意盎然的聯想,使結尾更富雋永的意味。而且又一次與詩題緊緊相扣,豐富飽滿了詩的含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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