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維《少年行四首》精選經典唐詩鑒賞

王維

一

新豐美酒斗十千，咸陽游俠多少年。

相逢意氣為君飲，系馬高樓垂柳邊。

二

出身仕漢羽林郎，初隨驃騎戰(zhàn)漁陽。

孰知不向邊庭苦，縱死猶聞俠骨香。

三

一身能擘兩雕弧，虜騎千重只似無。

偏坐金鞍調白羽，紛紛射殺五單于。

四

漢家君臣歡宴終，商議云臺論戰(zhàn)功。

天子臨軒賜侯印，將軍佩出明光宮。

《少年行》四首結構比較嚴密，它們之間有次序，有聯(lián)系，每首都可以獨立存在，合起來又是一個有組織的整體。詩人選擇了當時游俠少年生活中的幾個側面，從不同的角度予以再現(xiàn)，從而將他們的昂揚意氣、勇猛精神，對祖國的熱愛，立功名的雄心，很完整地反映了出來。

第一首是寫一群俠少相逢聚飲。他們性格豪爽，不拘形跡，偶然會遇，只要意氣相投，就立刻下馬登樓，歡呼痛飲，杯酒之間，成為知己。新豐，漢縣，在今陜西省臨潼縣西北。咸陽，秦都，今陜西省咸陽市。這組詩是寫唐代的游俠少年，因為唐代詩人習慣于借漢朝來寫本朝，所以用的地名、典故都是漢朝的。第一句寫酒，第二句寫人，第三句才把兩者關合起來。此句寫這些少年的相逢及相聚時的精神狀態(tài)。“為君飲”三字，既渲染了互相獻酬的歡樂，又照應了美酒之可口。這樣，就將他們在相逢之頃，立刻成為朋友，飲酒談心的少年豪氣刻畫出來了。據(jù)杜甫詩，唐代普通的酒一斗大概是300錢，而此詩及李白詩中均有美酒一斗十千的記載，就是說，要比普通的酒貴30多倍。而這些俠少在相逢之際，就將這種名貴的新豐特產痛飲起來，這也暗示了他們的家庭出身，不只是形容其飛揚的意氣而己。結句點明少年們相逢的場所，“高樓”指酒樓，亦即“為君飲”的地方，“垂柳邊”，既描寫了高樓景物，又為“系馬”生根。這句乃是倒敘，事實上是在“為君飲”之前，又是“意氣”的補充描寫。有了這一句，俠少們的形象就更為鮮明了。

第一首是少年們的群像，以下三首則是其中一人的單像。

第二首前兩句寫這位少年的出身和經歷，是敘事。后兩句寫他的志愿，是抒情。羽林郎是漢代禁衛(wèi)軍的軍官，他們大都來自漢陽、隴西、安定、北地、上郡、西河等六郡的良家(世家大族)，通稱六郡良家子。驃騎指西漢時代著名的將軍霍去病，他曾任驃騎將軍，反擊匈奴的侵擾，戰(zhàn)功卓著。漁陽，漢郡，故地當今北京市東北一帶。他不但出身良家，初入仕途就擔任過令人羨慕的羽林郎的官職，而且還跟過名將出征，具有實戰(zhàn)經驗。但現(xiàn)在，他卻缺少到邊疆去作戰(zhàn)的機會。于是，他為了這個而難受起來了：誰能知道這種不能到邊疆去的苦處呢?到邊疆去作戰(zhàn)，當然會有危險，甚至喪失生命，但是為了保衛(wèi)祖國而犧牲，該是多么的光榮啊!即使最后剩下的只有一堆白骨，這骨頭也帶著俠氣，發(fā)著香味，也就是說，為國獻身，必然流芳千古。從而突出為國獻身的崇高愿望、昂揚斗志和犧牲精神。

第三首寫這位少年的武藝和戰(zhàn)功。起句寫其射技超群。雕弧是刻了花紋的弓。能擘開兩張弓，即能左右開弓。這在以弓箭為遠距離攻擊手段的古代，是一種很重要的武藝。次句寫其不怕強敵，即后來小說中所常常描寫的，沖進千軍萬馬，如入無人之境。后兩句承上而來。白羽，指箭。白羽、金鞍，與雕弧同，都是為這位主人公的武器和服飾著色，以襯托其風姿的英俊。五單于，原來是漢宣帝時匈奴族內部爭立的五個君長，這里借指敵人的幾個首領。偏坐句，應上兩雕弧。他在戰(zhàn)斗中，憑借著高超的武藝和騎術，英勇殺敵，偏左偏右地坐在馬上，抽出箭來，射了出去，敵人的幾位首領，便紛紛被消滅了。這位少年的武藝、勇敢、功勞和為國獻身的精神，通過這篇詩的戰(zhàn)斗描寫，使讀者獲得完整的印象。

第四首寫這位少年勝利凱旋，評功受賞。第一句寫皇帝賜宴，第二句寫諸將評功。云臺是東漢洛陽宮中的一座臺。明帝時，曾把開國功臣鄧禹等28人的像畫在臺上。論戰(zhàn)功而在云臺，暗示這次戰(zhàn)勝強敵，功勞巨大，可以和開國功臣媲美。第三、四句寫受獎封侯。軒，這里指皇宮中有廊的平臺之類。有些禮儀要皇帝在軒中舉行，稱為臨軒儀。明光，漢宮名。這時，這位少年已經不是俠少，而是將軍了，評功以后，又封侯爵，他佩戴著侯印，走出明光，真算是躊躇滿志、衣錦榮歸了。

這組詩共四首，一寫任俠，二寫立志，三寫建功，四寫受獎。有頭有尾，有條有理，勾畫了這位少年的前半生。但第三、四兩首，與其說是詩人用現(xiàn)實主義手法反映了這位少年已經達到的事實情況，還不如說是詩人用積極浪漫主義手法表現(xiàn)了他應該達到的發(fā)展情況。通過對某一個人的幾個側面的描寫，詩人給當時的游俠少年的一生畫出了一個輪廓，描寫了他們的現(xiàn)狀，又著重指出了他們成長發(fā)展的道路。在盛唐時代，西北各族與漢族之間的斗爭漸趨頻繁，反擊侵擾，使各族人民得以和平共處，繼續(xù)進行經濟上和文化上的交流，是中央政府的當務之急。這就是詩中俠少的生活理想和成長道路的現(xiàn)實依據(j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