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詩詞鑒賞《紅樓夢曲十四首(其八)》喜冤家
喜冤家
中山狼,無情獸,全不念當日根由。一味的驕奢淫蕩貪歡構。覷著那,侯門艷質同蒲柳;作踐的,公府千金似下流。嘆芳魂艷魄,一載蕩悠悠。
這支曲子是詠賈迎春的。寫她誤嫁中山狼,喜事結冤家,預示她婚后不久即被虐待而死的悲劇命運,表達了作者對她的深切同情。
賈迎春在賈府“四春”中居第二,是賈赦的女兒,與賈璉為同父異母兄妹。她自幼喪母,又系庶出,遂養成她懦弱怕事的性格,因她“心活面軟”,息事寧人,老實無能,有“二木頭”的渾號。小說第七十三回,寫她的乳母偷拿了她的攢珠累金鳳首飾典了銀子去賭博,丫環繡橘告訴了她,她竟不信不追,繡橘要去回稟鳳姐,替她追索,她卻說:罷,罷,罷,省些事罷,寧可沒有了,又何必生事?”后來,事情鬧大,乳母的兒媳以迎春母親邢夫人之私弊相要挾,她又怕惹出更多的是非,竟撒手不管,“自拿了一本《太上感應篇》來看”。司棋是與其朝夕相處數年之久的貼身丫環,抄檢大觀園抄出了表弟潘又安與她的情書,賈府決定逐司棋出園。迎春雖“含淚似有不舍之意”,“亦無可如何”。司棋求她去說情,她竟“連一句話也沒有”,其懦弱無能可見一斑。這樣一位怯懦、木訥、遇事退縮、毫無自衛能力的弱女子,在當時那種險惡的社會環境中,自然只能是一個任人擺布、受人凌辱的對象,其結局是可想而知的。
“中山狼”之句,寫迎春的丈夫孫紹祖是個忘恩負義的小人。據小說第七十九回稱,孫紹祖本是“大同府人氏,祖上系軍官出身,乃當日寧榮府中之門生”,他祖父當日“希慕寧榮之勢,有不能了結之事,才拜在門下的”。可證此前賈府曾有恩于孫家。如今孫紹祖虐待賈迎春自然是恩將仇報,所以說他“全不念當日根由”。中山狼,典出明·馬中錫所撰寓言故事《中山狼傳》。故事說戰國時趙簡子在中山打獵,有一只狼被追得很急,便向東郭先生求救,這狼得救后反恩將仇報,要吃掉東郭先生。從此,后人便把忘恩負義的人稱為中山狼。曲文一開始,作者便用“中山狼”、“無情獸”作比喻,憤怒揭露和斥責了孫紹祖忘恩負義的卑劣行徑,對迎春的悲慘遭遇給予極大的同情。
“一味的驕奢淫蕩貪歡構”句,進一步揭露孫紹祖是一個好色之徒。小說第八十回寫迎春因不堪忍受孫紹祖的虐待,回到賈府哭訴時,曾說:“孫紹祖一味好色,好賭,酗酒,家中所有的媳婦丫頭,將及淫遍。”“歡媾”,脂評本或作“還構”,或作“頑彀”,費解。今從程乙本,與迎春哭訴情節也相符。
“覷著那”二句,寫孫紹祖對迎春的虐待、摧殘。覷,即看,窺視。侯門艷質,指迎春。因迎春系賈府千金,故稱。蒲柳,即水楊,是一種凋謝最早的植物。所以人們常用它來比喻身體衰弱或出身卑賤的人。劉義慶《世說新語·言語》載,東晉人顧悅與簡文帝司馬昱同年,而發早白。簡文帝問他:“卿何以先白?”顧悅回答說:“蒲柳之姿,望秋而落;松柏之質,經霜彌茂。”曲文用以比喻出身微賤的女子。作踐,即糟蹋。下流,指卑微下賤之人。全句是說,孫紹祖將迎春這位侯門千金、公府小姐視同蒲柳之輩的下等人,任意踐踏、蹂躪。
“嘆芳魂艷魄,一載蕩悠悠”二句,寫迎春不堪虐待,嫁后僅一年左右即死于非命。芳魂艷魄,泛指青年女子的幽魂,此處專指賈迎春的冤魂。句首著一“嘆”字,表達了作者對這位弱女子的同情,也是對孫紹祖一類“無情獸”、“中山狼”的譴責與鞭笞。曲中說迎春出嫁僅一年即被折磨而死,續書“還孽債迎女返真元”卻出現在第一百零九回,似與曹氏原意小有出入,但續書基本保持了迎春的悲劇構思,則是應當肯定的。
賈迎春之誤嫁孫紹祖,完全是由于封建的包辦婚姻制度造成的。雖說孫家與賈府有世交之誼,孫紹祖又身襲指揮之職,也算得上“人品家當都相稱合”,但是促成這一悲劇性婚姻的真正原因卻是因為迎春父親賈赦欠了孫家五千兩銀子,將迎春許配孫紹祖實際上等于拿她去抵債。盡管出嫁之后,迎春也曾回到賈府哭訴所受虐待之苦,怎奈“嫁出的女兒潑出的水”,已是無可奈何了。小說正是通過迎春的悲劇性結局,以血淋淋的事實揭露了封建包辦婚姻制度的罪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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