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甫·贈衛八處士》唐詩賞析,《贈衛八處士》原文與注釋
杜 甫
人生不相見,動如參與商。①
今夕復何夕,共此燈燭光。②
少壯能幾時? 鬢發各已蒼。
訪舊半為鬼,驚呼熱中腸。③
焉知二十載,重上君子堂。
昔別君未婚,兒女忽成行。
怡然敬父執,問我來何方?④
問答乃未已,驅兒羅酒漿。⑤
夜雨剪春韭,新炊間黃粱。⑥
主稱會面難,一舉累十觴。⑦
十觴亦不醉: 感子故意長。⑧
明日隔山岳,世事兩茫茫。
【注釋】 ①參與商:兩星名。參(shen),參星,即二十八宿中之參宿 (相當于獵戶星座); 商星即心宿(相當于天蝎星座)。《左傳》: “高辛氏有二子,曰閼伯,曰實沈,日尋干戈。帝遷閼伯于商丘,主辰,故辰為商星; 遷實沈于大夏,主參,故參為晉星?!?商星居于東,參星居于西,在天體上的距離約180度,此升彼落,永不相見。②今夕復何夕:引 《詩經·唐風·綢繆》: “今夕何夕,見此良人”,言賓主意外相逢之驚喜。③半為鬼:曹丕 《與吳質書》: “昔年疾疫,親故多罹其災,觀其姓名,已登鬼錄矣?!?言故舊親朋,大半死亡。熱中腸:內心非常難過。④父執:父親的朋友。⑤羅酒漿:擺列酒肴。⑥春韭(jiu):春季生長的韭菜。間:摻雜。黃粱:粟米之一種,粟米有黃粱、白粱、青粱三種。黃粱味香可口,常作待客之用。⑦十觴:言喝酒之多。觴,酒杯。⑧感子:子,指主人衛八處士。感子是說為你的深情厚意所感動。故意:故舊情意。
【鑒賞】 唐肅宗乾元元年 (758) 年六月,杜甫被貶官,出任華州司功參軍。冬,赴洛陽。乾元二年 (759) 春,他從洛陽回華州,與衛八處士相遇。衛八處士未詳其名,是杜甫的一位老朋友。“八” 指排行第八; “處士” 稱沒有做官的隱居的讀書人。據陳婉俊補注 《唐詩三百首》 云: “ 《唐拾遺記》: 公與李白、高適、衛賓相友善,時賓年最少,號‘小友’。此當是也?!贝嗽娡ㄟ^與衛八久別重逢、深情話別的描寫,再現了戰亂災荒年月人生聚散不常、會難別易的生活情景,表達了世事渺茫的人生慨嘆。
全詩分五層。1-4句為第一層,大處起筆,從人生如參商二星,各在東西,強調相見之難?!敖裣秃蜗? 共此燈燭光?!币苑丛懢湟r暫聚之喜悅,是說今夜在燈光下共敘離別之情。
5-10句為第二層,從生離說到死別、重逢。記得當年離別時,我們都還是少壯之年,如今卻 “鬢發各已蒼”,成了白頭翁了! “能幾時” 引出對世事、人生變化無常的感慨。再從相互詢問親朋故舊的下落,不料已有一半 “為鬼”,不在人間了! 于是,彼此驚呼,心中難受! 這里與開頭的“人生不相見” 相呼應,暗示出戰亂給人們帶來的深重災難。因為杜甫寫此詩時,“安史之亂” 已延續了三年多,時局仍在動蕩之中?!把芍d,重上君子堂”,詩意一轉,承接 “今夕復何夕,共此燈燭光”,回到現實中,為二人的幸存于世,為二十年之后的重逢而感到欣慰,同時又透視出深深的隱痛。
11-18句為第三層,寫衛八兒女成行以及盛情款待他的情景?!拔魟e君未婚,兒女忽成行”,寫出了二十年的歲月匆匆,遲暮已至的喟嘆! “怡然敬父執” 以下四句,寫衛八的兒女 “問我來何方”,問答未已之時,又去擺設酒漿,冒著夜雨剪來春韭做菜,煮出摻雜黃梁的香噴噴的米飯,熱情款待,再現了他們彬彬有禮、親切可愛的情態。
19-24句第四層,寫主客暢飲及對世事的感嘆?!爸鞣Q會面難,一舉累十觴”,在戰亂中故人重逢話舊,實屬不幸中之萬幸,因而心舒氣爽,開懷暢飲,一連喝了十大杯酒。杜甫作為客人,有感于友人的深情厚誼,也是十杯不醉。末二句寫今夕之盛會,自然引起明日別離之傷悲,故云: “明日隔山岳,世事兩茫茫?!?/p>
全詩以樸素的語言,白描的手法,從感嘆相見的艱難,敘述重逢的歡悅,驚呼舊友的逝世,喜見世侄的親熱,直至為明日又將離別而惆悵,敘事抒情,次第井然。寫情親切真摯,敘事歷歷在現。感情回旋起伏,行文抑揚頓挫。前人評此詩云: “全詩無句不關人情之至”,可謂中肯貼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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