惲壽平

菰葉翠相結，藻影青可憐^①，

儵魚游其間^②。

愿得惠子兮，從我于濠上之觀兮^③。

【注釋】

①可憐：可愛。 ②儵(tiao)魚：又叫“䱗(can)鰷(tiao)”，俗稱“白鰷”，身體細長，呈條狀。③濠上之觀：《莊子·秋水》：“莊子與惠子游于濠梁之上，莊子曰：‘儵魚出游從容，是魚之樂也!’惠子曰：‘子非魚，安知魚之樂?’莊子曰：‘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魚之樂?’惠子曰：‘我非子，固不知子矣;子固非魚也，子之不知魚之樂，全矣。’莊子曰：‘請循其本。’子曰：‘汝安知魚樂’云者，既已知吾知之而問我，我知之濠上也。”

【評說】

本詩選自上海博物館藏惲南田《落花游魚圖》題詩。

畫上表現的是暮春時節的西子湖邊，落英繽紛，一片桃花飄落清水之中，驚動了一群儵魚，一擁而來，爭相逐食。其中六七條圍成一團，另一條似乎已落伍，在單獨朝前追。在畫幅的其他部位，畫家用花青、赭石等顏料，以沒骨法點染出水面的菰葉、水底的藻影，這些與畫中的形象融合，渾然一體。因而構圖顯得參差有趣，自由自在，活潑靈動，綜觀畫面意境，雅淡清逸之氣，迎面撲來。這些畫意在題詩的前三句中都得到了簡潔明快的表現，與畫風和諧一致。

題詩的第二層意思便有所深化，抒寫了畫家內心深處的主觀愿望，這才是畫面的重點所在。他借用《莊子》中濠梁觀魚的典故，希望在現實生活中能找到一個惠施那樣的朋友，與他一起享受觀魚之樂，并一起爭辯魚我之樂，從而進階到魚我同樂的至境。為了強化自己的這一愿望，畫家借助“兮”字，把題詩轉換為騷體，加重了抒情感嘆的語氣。一則典故，使得這首題畫詩在有限的篇幅中包蘊了深刻的哲學思想，即人若能返樸歸真，保持自然本性，便能與物同樂。這不但拓寬了畫境，深化畫意，而且畫家個人的理想與志趣也就在其中得到了充分的展示，那么作者在這幅畫上的落款“青蓑釣隱惲壽平”也就不難理解了。應該說，這首題畫詩是成功的、深刻的，值得我們去玩味、欣賞，特別是其中深刻的人生哲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