庾闡《衡山》原文與賞析
庾闡
北眺衡山首,南睨五嶺末。
寂坐挹虛恬,遠目情四豁。
翔虬凌九霄,陸鱗困濡沫。
未體江湖悠,安識南溟闊。
庾闡以寫山水詩見長,他寫的詩對山水描繪細致真切,被推崇為“寫山水之詩起自東晉初庾闡諸人” (范文瀾《文心雕龍·明詩注》)。
詩篇一開首,作者便用兩個方位詞前瞻后顧,指明身在群山之間。北望可眺見南岳衡山的峰巔; 南睨則湘贛邊界的越城嶺、萌渚嶺、騎田嶺、大庾嶺、都龐嶺 (一說揭陽嶺) ——五嶺山腳就在跟前。此句猶如歐陽修《醉翁亭記》的開首:“環滁皆山也”,道盡叢山峻嶺之趣。面對這博大的天地,怎不讓人心曠神怡,胸懷更廣!“寂坐挹虛恬,遠目情四豁。”詩人獨坐衡山,相看不厭,那清虛恬靜的美感仿佛探手可取,這正是久處紅塵官場的士人渴求難得的一種境界。陶淵明有詩曰:“久處樊籠里,復得返自然”,也正是追求的這種“寂坐挹虛恬”的高妙享受。“遠目情四豁”,也是說在山上可縱目遠觀,情隨景生,蒼茫寬廣的群山陶冶人的情感,讓人豪情頓增,四下豁然開朗。“遠目”或作“運目”,當系傳抄、翻刻致誤。從對偶的角度來看,“遠目”為“形容詞—動詞結構”,與上句“寂坐”恰為工對 (音韻稍差),而改為“運目”,是“動詞—名詞結構”,便顯然不對了。
“翔虬凌九霄,陸鱗困濡沫。”詩人突然翻出兩句哲理很深的句子,暗喻出了人世的兩種際遇: 一種是飛黃騰達,如虬龍翱翔于九重云霄之上,是人生得志的一種情形; 當然還有一種生不逢時的遭遇,那就是“潛龍,勿用”的地步。此句是用典,典出《莊子·大宗師》:“泉涸,魚相與處于陸,相響以濕,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象錦鱗游魚困處陸地,用唾液互相浸潤,便是人生大不幸的遭遇。詩人庾闡為宦期間,恰逢亂世,東晉咸和二年 (327),蘇峻叛亂,他體味了世道未卜的悲涼,因而在詩中能從兩方面論述人生的道理,正因為如此,他才更能體會到官場的黑暗,大自然的清新可喜。
“未體江湖悠,安識南溟闊。”最后詩人感慨地說,沒有體驗過無官一身輕的人,不知道野處江湖作一個布衣悠閑度日的人,又怎么能知道南海的廣闊呢! 南海是古代僧人朝圣的地方,作者在這里把南溟喻作遠離紅塵的圣潔之地。成帝咸康六年 (340),庾闡被任命為零陵郡太守,赴任途中,他來到衡山,寫下了這首詩。從這首詩流露出的情感來看,詩人無心作官,他心下追求的是一種無拘無束的在野生活境界。這便是古代中國知識分子筆下常抒發的一種情感。
上一篇:祁韻士《行抵伊犁三臺觀海子》原文與賞析
下一篇:曹操《觀滄海》原文與賞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