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賁《渡松花江》原文與賞析

張賁

朔漠莽無極，山勢似奔亂。

云涌至兀喇，江流忽中斷。

巉巖肖猛獸， 猙獰踞兩岸。

長白迅發(fā)源，傾瀉動紫瀾。

沙嶼攪洄溜，怒濤益勇悍。

噴瀑漸水潮，湍激小江漢。

螯蝦似帶甲，怪魚躍冰泮。

小舟刳獨樹，爭渡逮日旰。

轉側命斯須，先濟更回喚。

牛馬沖急灘，中流起雕鸛。

扣角自悲吟，短衣方蔽骭。

松花江是黑龍江的最大支流。上游段稱第二松花江，源出吉林省東南中朝邊境白頭山天池，流至吉林市形成瀑布。西北流到扶余縣匯嫩江后稱松花江。折向東北流經(jīng)黑龍江省南部，到同江縣入黑龍江。主要支流有嫩江、呼蘭河、牡丹江、湯旺河等。這首詩描繪的是第二松花江瀑布的雄奇壯觀景象，以及渡江的驚險場面，同時抒發(fā)了作者困頓求通的思想感情。

作者張賁，字繡虎，浙江錢塘人。明末諸生，貢入太學。順治十四年(1657) 因科場案被牽連下獄，后獲釋。十二年后再次被逮下獄，并于次年即康熙九年 (1670) 流放寧古塔，時年五十。正因為作者命運多舛，一生坎壈，所以，他筆下的松花江也就具有了雄奇險怪的特點。

“朔漠”四句，大處落墨，由遠及近，介紹松花江瀑布的地理位置和形成原因。“朔漠莽無極”，開篇頗有氣勢，將松花江放在“莽無極”的荒涼北方的廣闊背景下加以描繪，更能突現(xiàn)松花江的雄奇。奔亂的山勢則進一步壯大了松花江的聲威，而“奔亂”之勢正是北方荒山的形象特征。“兀喇”即吉林鳥拉，今吉林市。當松花江水從白頭山劈山截嶺浩浩蕩蕩奔涌而來，到吉林市忽然中斷。“云涌”，形象地描繪了奔騰而來的浩瀚江水。“忽中斷”一語，收束上文，說明了瀑布形成的原因，同時又為下文描寫瀑布蓄勢。

“巉巖”八句，集中描寫松花江瀑布的雄奇壯觀景象。險峻的山石酷似猛獸露出猙獰的面孔扼守在松花江兩岸，似平不許江水通過，而發(fā)源于長白山 (白頭山是長白山的一部分) 的迅急江水傾瀉奔湍而來，偏要劈山而行，江水與山石相搏激，掀起紫色的波瀾，撼人心魄。“巉巖肖猛獸，猙獰踞兩岸”，作者用鮮明的形象反映出山勢地形的險怪，“紫瀾”則準確地描摹出松花江瀑布的雄奇壯觀景象，并與山勢地形相映照，體現(xiàn)了松花江瀑布與眾不同的特點。“沙嶼”四句，寫瀑布跌落后的景象也頗為細膩。當瀑布跌落下來，一部分水流為沙嶼所阻，出現(xiàn)了一個個漩渦和一股股洄流，而那些不肯屈服的怒濤卻更加勇猛強悍，奮力向前。噴注下來的瀑布匯聚成聲勢浩大的水潮，湍激的水流賽過了洶涌澎湃的長江和漢水。這一段關于松花江瀑布的描寫，觀察細致，想象豐富，氣魄宏大，形象逼真，用語精練，極富感染力。

“螯蝦”八句描寫渡江的驚險場面。“螯蝦似帶甲，怪魚躍冰泮”，松花江瀑布雖然雄奇，松花江水雖然湍激，但這里仍然有生命的運動。從瀑布寫到江水，從江水寫到水中的魚蝦，從有生命的魚蝦寫到渡江的人，轉換自然，不留痕跡。“冰泮”，即冰融，這里指剛解凍的江水，點明了作者渡江的時間。而帶甲的螯蝦，躍水的怪魚，又說明了環(huán)境的險惡，為作者渡江的驚險作了鋪墊。“小舟”二句，寫渡江的艱難。“刳”，挖空。“小舟刳獨樹”，指用獨木挖空做成的小船，滿語名葳瓠 (wei hu) 船。“逮”，及，到。“日旰”，即日晚。一只獨木小舟，要渡過湍激的江流，可以想見渡江的艱難了。因為渡江的人多，小船裝載的人少，大家爭著渡江直到天晚。白天渡江尚且危險，天晚危險就更大了。緊接著的“轉側”四句，便極寫渡江的驚險。獨木小舟容易傾覆，弄不好就有生命危險，所以先過江的人便呼喚正在江中小舟上的同伴，而江中小舟上的人們正面臨著生與死的考險。船到江邊，湍激的江水像狂奔的牛馬沖擊著水灘，使船無法靠岸; 船到中流，洶涌的浪頭又像兇猛的雕鸛撲向小船，似乎要把人吞噬，真讓人膽顫心驚。在作者筆下，渡江無異于一場生死搏斗。“牛馬”、“雕鸛”之比，形象生動，寄寓了作者對生活的真切感受。

詩歌的最后兩句表達了作者困頓求通的愿望。“扣角”即敲擊牛角，有不得志而求仕之意。《藝文類聚》卷94引《琴操》：“寧戚飯牛車下，叩角而商歌，……齊桓公聞之，舉以為相。”后因而扣角為自薦求官之典。“短衣方蔽骭”，《史記集解》據(jù)應劭引 《寧戚飯牛歌》：“短布單衣適至骭。”“骭”，脛骨，此處指小腿。“扣角”二句，意即自己現(xiàn)在也和寧戚當年飯牛一樣落魄，也希望能和寧戚一樣得到朝廷任用。正是由于作者對生活并沒有絕望，所以他從艱苦的生活中能發(fā)現(xiàn)大自然的美，他筆下的松花江，既奇險可怖，又雄健壯觀。在描繪了渡江的驚險之后，面對自己的艱難處境，他自然希望能有機會得到朝廷赦免，離開這遐荒之地，去做一番事業(yè)。因此，這最后兩句感慨與前面的景物描寫并不脫節(jié)，而是水乳交融，相得益彰。當然，作者的理想并沒有實現(xiàn)，一直到死，他也沒有得到朝廷的寬大處理，他的祈望也就真正成為“悲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