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白《清溪行》原文與賞析
李白
清溪清我心,水色異諸水。
借問新安江,見底何如此?
人行明鏡中,鳥度屏風里。
向晚猩猩啼,空悲遠游子。
清溪,在安徽貴池縣。有上下二清溪,上清溪在貴池城東北,下清溪在城南。李白《清溪行》中的清溪似指下清溪。下清溪發源于石臺縣,流入貴池與秋浦河匯合,出池口瀉入長江。下清溪源遠流長,清澈見底,風景秀麗。天寶三載 (744) 李白受權貴排擠,懷著悒郁不平之氣,離開長安,開始了他生平第二次漫游。天寶十二載 (753) 秋,他來到了貴池一帶,寫下了許多詩篇,《清溪行》即是其中清新明麗、獨具特色的一首。詩人融情于景,著力描寫了清溪的水色,突出其清澈見底的特點,表現了詩人長期過著漫游生活的惆悵。
“清溪清我心,水色異諸水。”首聯上句寫詩人主觀感受,下句以“諸水”作比較。上句正面著筆,下句側面烘托,突出清溪水色的與眾不同。“清我心”寫出詩人初見清溪水時那種驚訝、欣喜,精神振奮、心胸開闊的情態。清溪水能給人以如此強烈的感受,這正是清溪水色的特異之處。
頷聯兩句緊承第二句,由面到點,就近舉例,進一步從側面加以烘托。“借問新安江,見底何如此?”意思是: 借問一向以清澈見底著稱的新安江,你和清溪相比怎么樣呢?新安江,發源于安徽黃山市黟縣境內。《圖經》載:“新安,即今徽州,在唐為歙州,在隋為新安郡。凡水發源于徽者皆曰新安江。”新安江向東南流進浙江淳安、建德一帶,是富春江和錢塘江的上游,江水也特別清澈。南朝梁文學家吳均在《與宋元思書》中說它“水皆縹碧,千丈見底。游魚細石,直視無礙。”與吳均同代的沈約也賦詩贊它“百丈見游鱗。”新安江水無疑是清澈的,但是,又怎能和清溪水相比呢?“借問”二字,顯得親切而又富有情趣,詩人對清溪水的鐘愛之情溢于言表。
“人行明鏡中,鳥度屏風里。”詩人用對偶的句式、比喻的手法,從正面著筆描寫溪水的清澈。古人有“舟如空里泛,人似鏡中行”句 (陳釋惠標《詠水詩》),李白此聯,雖有所承襲,但意境卻比前人詩句開闊。你看,人行于溪岸上,影映于水中,如同行于明鏡中; 鳥飛渡清溪,歸于山林,仿佛進入畫屏里。這里,詩人不僅寫了水光,還寫了山色。把清溪比作明鏡,把山林比作畫屏,景色是何等的明麗澄鮮。詩情與畫意合而為一,詩人欣喜莫名之情,心往神馳之態,躍然于紙上。
然而,美景盡管可以怡情,溪水固然可以“清心”,卻始終不能使詩人超脫于污濁現實之外。因此,等到傍晚時分,聽見猩猩一聲連一聲的悲啼,詩人便徒然醒悟自己乃是個因受排擠而遠游的天涯孤客,不禁又悲上心來了。“清溪非隴水,翻作斷腸流。欲去不得去,薄游成久游。何年是歸日,雨淚下孤舟。”(《秋浦歌》其二) 十年羈旅,故鄉煙水處,長安兩茫然,胸懷濟世才,身陷山水間。望穿秋水,進退維谷,這正是詩人此時此刻的心情。“向晚猩猩啼,空悲遠游子。”面對暮色,耳聽悲聲,詩人怎能不陡生悲涼之感呢?尾聯創造了一種情調凄涼的冷寂境界。以此作結,哀婉動人。
清人趙翼曾指出李白五律詩“才氣豪邁,全以神運,自不屑束縛于格律對偶,與雕繪者爭長,然有對偶處,仍自工麗。”這一評語,正好概括了這首《清溪行》在聲律藝術上的特點。這首五律頷聯不對,頸聯卻對仗工整而極富意境美。首聯兩句也不就聲律,而追求古體詩的自然流淌之勢,連重二個“清”字,不僅不顯得沉滯,反而顯得節奏明快,清新俊逸,詩人感情自然宣泄,一如流水行云般舒卷自如,表現出詩人縱逸不羈的豪放性格。
一首小詩,為何寫得如此富有魅力呢? 誠如近代學者王國維所言:“一切景語皆情語也。”李白正是借清溪之水來為自己寫照,以清溪水色的清澈,來寄托自己喜清惡濁的情懷。
有人認為這首詩的表達主體即新安江,亦一家之說,錄以備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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