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詞鑒賞·《摸魚兒(買陂塘)》

東皋^①寓居

買陂塘、旋栽楊柳，依稀淮岸江浦。東皋^②嘉雨新痕漲，沙觜^③鷺來鷗聚。堪愛處，最好是、一川夜月光流渚。無人獨舞。任翠幄^④張天，柔茵^⑤藉地，酒盡未能去。

青綾被^⑥，莫憶金閨^⑦故步。儒冠曾把身誤^⑧。弓刀千騎成何事？荒了邵平瓜圃^⑨。君試覷，滿青鏡、星星鬢影今如許。功名浪語^⑩。便似得班超，封侯萬里，歸計恐遲暮⁽¹¹⁾。

【注釋】

①東皋：晁氏晚年閑居濟州金鄉所葺的廬舍名。

②東皋：田園，原野。

③沙觜：和陸地相連，突出于水中的沙灘。

④翠幄：綠色帷帳。此喻指深碧的夜空。

⑤柔茵：柔軟的褥墊。此喻指柔軟的草坪。

⑥青綾被：漢制，尚書郎值夜，官給青縑白綾被。元祐間，晃補之在京師任校書郎、著作佐郎等職，故言。

⑦金閨：漢宮門名，亦名金馬門。此代指朝廷。

⑧儒冠句：化用杜甫《奉贈韋左丞丈二十二韻》詩：“紈绔不餓死，儒冠多誤身。”弓刀千騎：謂達官貴人出行時護衛侍從眾多。

⑨邵平瓜圃：《史記·蕭相國世家》：“召平者，故秦東陵侯。秦破，為布衣，貧，種瓜于長安城。瓜美，故世俗謂之東陵瓜，從召平以為名也。”邵平即召平。

⑩浪語：空話。

(11)便似得三句：《后漢書·班超傳》：班超素有大志，“嘗輟業投筆嘆曰：‘大丈夫無他志略，猶當效傅介子、張騫，立功異域，以取封侯，安能久事筆硯間乎！’”后果立功異域，封定遠侯。年老上疏乞歸，后被召回京，年已七十一歲。

【評點】

胡仔《苕溪漁隱叢話·前集》：苕溪漁隱曰：《摸魚兒》一詞，晁無咎所作也；《滿江紅》一詞，呂居仁所作也。余性樂閑退，一丘一壑，蓋將老焉。二詞能俱道阿堵中事，每一歌之，未嘗不擊節也。

陳鵲《西塘耆舊續聞》：晁無咎閑居濟州金鄉，葺東皋歸去來園。樓觀亭堂，位置極瀟灑，盡用陶語名目之。自畫為大圖，書記其上，書尤妙。始無咎請開封解，蔡儋州以魁送，又葉夢得舅也，故此諸人獨獲安便。嘗以長短句曰《摸魚兒》者寄蔡，蔡賞嘆，每自歌。

陳霆《渚山堂詞話》：瞿宗吉，號山陽道人，有《余清》及《樂府遺音》等集，皆南詞也。往見其《望西湖》十闋，其自敘云：“丁巳歲夏，寄居富氏余清樓。俯視西湖，如開一鏡。凡陰晴風雨，寒暑晝夜，未嘗不與水光山色相接也。技癢不能忍，因制《望西湖》十闋。其腔即晁無咎《買陂塘》舊譜也。”宗吉工詩詞，其所作甚富。然余所取者，止十余闋。惜其視宋人風致尚遠。

黃蓼園《蓼園詞選》：觀“休憶金閨故步”句，是由翰林遷謫后作也。語音峻切，而風調自清迥拔俗。故真西山極賞之。

又引孫仲益語：軒冕之榮，造物于人，不甚愛惜。而一丘一壑，未曾輕從與人，言之有味。

劉熙載《藝概·詞曲概》：無咎詞堂廡頗大，人知辛稼軒《摸魚兒》“更能消、幾番風雨”一闋，為后來名家所競效，其實辛詞所本，即無咎《摸魚兒》“買陂塘，旋栽楊柳”之波瀾也。

陳廷焯《詞則·放歌集》：溜漓頓挫。

張德瀛《詞徵》：詞有與《風》詩意義相近者。自唐迄宋，前人巨制，多寓微旨。如李太白“漢家宮闕”，《兔爰》傷時也；……蘇子瞻“睡起畫堂”，《山樞》勸飲食也；晃無咎“陂塘楊柳”，《伐檀》力稼穡也；……其他觸物牽緒，抽思入冥，漢魏齊梁，托體而成，揆諸樂章，喁于勰聲，信凄心而咽魄，固難得而遍名矣。又：晁無咎《摸魚兒》、蘇子瞻《酹江月》、姜堯章《暗香》、《疏影》，此數詞后人和韻最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