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府者,聲依永,律和聲也〔2〕。鈞天九奏,既其上帝;葛天八闋,爰[乃]及皇時〔3〕。自咸英以降,亦無得而論矣〔4〕。至于涂山歌于候人,始為南音;有娀謠乎飛燕,始為北聲;夏甲嘆于東陽,東音以發;殷整思于西河,西音以興〔5〕;音聲推移,亦不一概矣。匹夫庶婦,謳吟土風,詩官采言,樂[盲]胥被律,志感絲篁,氣變金石〔6〕:是以師曠覘風于盛衰,季札鑒微于興廢,精之至也〔7〕。
夫樂本心術,故響浹肌髓,先王慎焉,務塞淫濫〔8〕。敷訓胄子,必歌九德〔9〕;故能情感七始,化動八風〔10〕。自雅聲浸微,溺音騰沸〔11〕。秦燔樂經,漢初紹復,制氏紀其鏗鏘,叔孫定其容[與]典〔12〕。于是武德興乎高祖,四時廣于孝文,雖摹韶夏,而頗襲秦舊,中和之響,其不還〔13〕。暨武帝崇禮,始立樂府,總趙代之音,撮齊楚之氣,延年以曼聲協律,朱馬以騷體制歌〔14〕。桂華雜曲,麗而不經,赤雁群篇,靡而非典〔15〕;河間薦雅而罕御,故汲黯致譏于天馬也〔16〕。至宣帝雅[頌]詩,[詩]頗效鹿鳴;邇及元成,稍廣淫樂〔17〕:正音乖俗,其難也如此。暨后漢效廟,惟雜雅章,辭雖典文,而律非夔曠〔18〕。
至于魏之三祖,氣爽才麗,宰割辭調,音靡節平〔19〕。觀其北上眾引,秋風列篇,或述酣宴,或傷羈戍,志不出于[淫]滔蕩,辭不離于哀思〔20〕;雖三調之正聲,實韶夏之鄭曲也〔21〕。逮于晉世,則傅玄曉音,創定雅歌,以詠祖宗〔22〕;張華新篇,亦充庭萬〔23〕。然杜夔調律,音奏舒雅,荀勖改懸,聲節哀急,故阮咸譏其離聲,后人驗其銅尺,和樂之精妙,固表里而相資矣〔24〕。
故知詩為樂心,聲為樂體:樂體在聲,瞽師務調其器;樂心在詩,君子宜正其文〔25〕。好樂無荒,晉風所以稱遠〔26〕;伊其相謔,鄭國所以云亡〔27〕。故知季札觀[辭]樂,不直聽聲而已〔28〕。
若夫艷歌婉孌,怨志[詄]訣絕,淫辭在曲,正響焉生〔29〕?然俗聽飛馳,職競新異,雅詠溫恭,必欠伸魚睨;奇辭切至,則拊髀雀躍:詩聲俱鄭,自此階矣〔30〕。凡樂辭曰詩,詩聲曰歌,聲來被辭,辭繁難節;故陳思稱[李]左延年閑于增損古辭,多者則宜減之,明貴約也〔31〕。觀高祖之詠大風,孝武之嘆來遲,歌童被聲,莫敢不協〔32〕;子建士衡,咸有佳篇,并無詔伶人,故事謝絲管,俗稱乖調,蓋未思也〔33〕。至于[斬伎]軒岐鼓吹,漢世鐃挽,雖戎喪殊事,而并總入樂府,繆[襲]所[致],亦有可算焉〔34〕。昔子政品文,詩與歌別〔35〕,故略具樂篇,以標區界。
贊曰:八音摛文,樹辭為體〔36〕。謳吟垌野,金石云陛〔37〕。韶響難追,鄭聲易啟。豈惟觀樂,于焉識禮。
【注 釋】
〔1〕樂府:漢武帝創立的掌管音樂的機關(《漢書·禮樂志》),主管制定樂譜、搜集歌辭和訓練樂工。它采詩的地區,有燕、趙、代、秦、齊、楚、吳、周等廣大地域,這些地方民歌,“皆感于哀樂,緣事而發。亦可以觀風俗,知厚薄云”(《漢書·藝文志》)。這些采集來的民歌配上音樂,因稱配樂的歌為樂府,亦稱樂府詩。樂府既指配樂的詩歌,于是在樂府機關創立以前的配樂詩歌亦稱樂府,后來文人模仿樂府詩的作品也稱樂府。
〔2〕“聲依永”:《書·舜典》:“帝(舜)曰:……聲依永,律和聲。”五聲或七聲依長短高下清濁而定,十二律配合著五聲。聲指五聲(或七聲),七聲是:宮、商、角、變角、徵、羽、變宮,即采譜中的1、2、3、4、5、6、7,去掉變調F調等。 永:指長言,包括聲的長短高下清濁。
〔3〕鈞天:《呂氏春秋·有始覽》:“中央曰均天。” 九奏:猶屢奏,九指多。 既:及。唐寫本作“暨”。既其上帝:猶及于上帝。音樂要推及天上的上帝奏樂。《史記·趙世家》:“(趙)簡子寤(),語大夫曰:‘我之(到)帝所甚樂,與百神游于鈞天,廣樂九奏萬舞(羽毛的文舞和盾斧的武舞交用的舞),不類三代之樂,其動人心。’” 葛天八闕:三皇的歌。《呂氏春秋·仲夏記·古樂》:“昔葛天氏(傳說中人物)之樂,三人操牛尾,投足以歌八闕(曲):一曰載民,二曰《玄鳥》,三曰《遂草木》,四曰《奮五谷》,五曰《敬天常》,六曰《達帝功》,七曰《依天地》,八曰《總禽獸之極》。”按:從八曲的名稱看,如《敬天常》、《達帝功》等,均屬后人假托。
〔4〕《咸》《英》:《白虎通論·帝王禮樂》:“《禮記》曰:‘黃帝樂曰《咸池》,帝嚳樂曰《五英》’。”《禮記·樂記》正義引《樂緯》:“帝嚳曰《六英》。”此句是說,五帝以來音樂無從談起。
〔5〕“禹行功,見涂山(相傳在今安徽省懷遠縣東南)之女,禹未遇而巡省南土。涂山之女乃令其妾,候禹于涂山之陽(南)。女乃作歌,歌曰:‘候人兮猗!’實始作為南音。”“有娀氏有二佚(美)女,為九成(重)之臺,飲食必以鼓(擊鼓)。帝(上帝)令燕往視之,鳴若隘隘。二女愛而爭搏之。……燕遺二卵北飛,遂不反。二女作歌,一終日‘燕燕往飛’。實始作于北音。”夏后氏孔甲田(打獵)于東陽(當在山東)山,天大風晦盲。孔甲迷惑,入于民室。主人方乳(生孩子)。或曰:‘后來,是良日也。之(這)子是必大吉。’或曰:‘不勝(福分當不起)也,之子必無殃。’后乃取其子以歸,曰:‘以為余子,誰敢殃之!’子長成人,幕動拆橑(椽),斧斫破其足(椽子倒在斧上,斧飛起來砍了他的腳),遂為守門者。孔甲曰:‘嗚呼有疾,命矣夫!’乃作為《破斧之歌》,實始為東音。”“殷整甲(殷王河
甲名整)徙宅西河,尤思故處,實始作為西音。”以上見《呂氏春秋·音初》,原文先東音,次南音,西音,北音,此處按時代先后,將它的次序改過。以上講述三代時的音樂。范注:“案呂氏之說,不見經傳,附會顯然。或者謂《國風》托之以制題(指《豳風》有《破斧》,《曹風》有《候人》,《邶風》有《燕燕》,殆信古太甚之失也。”
〔6〕庶婦:民間婦女。 謳吟:歌唱。 土風:各地民歌。《公羊傳》宣公十五年何休注:“男女有所怨恨,相從而歌,饑者歌其食,勞者歌其事。” 詩官采言:《漢書·食貨志》上:“孟春之月……行人振木鐸徇于路以采詩,獻之太師(樂官),比(編次)其音律以聞天子。” 詩官:即行人。 采言:搜集民間詩歌。 樂胥:樂官。 盲,原作“育”,許改“盲”,唐寫本作“胥”。 被律:配上音樂。 絲篁:絲,弦樂器如琴;篁,管樂器如簫。 金石:樂器,如鐘磬。詩歌所表達的情志和詩歌的辭氣會影響音樂,如情志昂揚辭氣激越的,配上的樂曲也高昂;情志柔婉辭氣婉轉的,配上樂曲也婉轉。
〔7〕是以:以是,因此。 師曠:晉國的樂官。 覘:觀察,作檢驗解。《左傳·襄公十八年》:“晉人聞有楚師。師曠曰:‘不害。吾驟歌北風,又歌南風,南風不競,多死聲,楚必無功。’”杜注:“歌者吹律以詠八風,南風音微,故曰不競。”楚在南方,故用南方指楚。《左傳·襄公二十九年》記載:吳公子季札出使到魯國,聽奏各國樂曲,聽到鄭樂說:“其細已甚,民弗堪也,是其先亡乎?”聽到齊樂,說:“泱泱乎大風也哉!表東海者,其太公乎!國未可量也!”從音樂里看出國家的興亡來。
〔8〕“夫樂”四句:《漢書·禮樂志》:“夫樂本情性,浹膚而臧(藏)骨髓。”音樂根據性情制作,故感人極深。性情有正有邪,音樂有正有淫,故要禁止淫亂的音樂,使歸之雅正。
〔9〕敷訓:施教。 胄(zhòu)子:《書·舜典》:“帝曰‘,命汝典樂,教胄子。’”胄子,國子,即卿大夫的子弟。 九德:九種品德。《逸周書·常訓》:“九德:忠、信、敬、剛、柔、和、固、貞、順。”古籍中談到九德的很多,如《書·皋陶謨》、《逸周書·文政》、《左傳·昭公二十八年》等。又《漢書·禮樂志》:“皆學歌九德。”顏注:“水、火、金、木、土、谷,謂之六府;正德、利用、厚生,謂之三事;六府三事謂之九功;九功之德皆可歌也,故言九德也。”
〔10〕七始:古人將十二律中的七律,說成七始:以黃鐘、林鐘、太簇為天地之始,姑洗、蕤賓、南呂、應鐘為春夏秋冬之始。見王應麟《小學紺珠·律歷》,指音樂可以配合天地四時,感動人心。 八風:八方的風。《左傳·隱公五年》:“夫舞所以節八音而行八風。”《漢書·律歷志》:“治理八風,節八政。”此處借用七始、八風來指音樂可以感動人心,進行教化。
〔11〕雅聲:正音。《論語·陽貨》:“惡鄭聲之亂雅也。”又《衛靈公》:“鄭聲淫。” 浸微:漸漸微弱。 溺音:《禮記·樂記》:“子夏對魏文侯曰:‘今君之所好者,其溺音乎?’文侯曰:‘敢問溺者何從出也?’子夏對曰:‘鄭音好亂,淫志;宋音燕(安)女,溺志;衛音趨數(急促煩復),煩志;齊音敖辟(驕傲邪僻),喬(驕)志,此四者,皆淫于色而害于德,是以祭祀弗用也’。”
〔12〕秦燔樂經:《漢書·藝文志》:“周衰,(禮樂)俱壞。樂尤微眇(精微),以音律為節,又為鄭衛所亂,故無遺法。”顏注:“其道精微,節在音律,不可具于書。”可見樂沒有經。雅樂在周末已散失,不是被秦火燒掉的。 紹復:繼承恢復。又《禮樂志》:“漢興,樂家有志氏,以雅樂聲律,世世在大(太)樂官,但能紀其鏗鏘鼓舞,而不能言其意。” 又:“高祖時,叔孫通因秦樂入制宗廟樂。大(太)祝迎神于廟門,奏《嘉至》,猶古降神之樂也。皇帝入廟門,奏《永至》,以為行步之節,猶古《采薺》《肄夏》也。……”即叔孫通仿照雅樂,制定舞曲和儀節。 容與:舞容儀節。唐寫本作“容典”。
〔13〕《漢書·禮樂志》:“《武德舞》者,高祖四年作,以象天下樂己行武以除亂也。……《四時舞》者,孝文所作,以明天下之安和也。……大抵皆因奏舊事焉。”《韶》:舜樂。《夏》:禹樂。又《禮樂志》:“舜作《招》,禹作《夏》。” (qù):寂靜。漢朝的樂曲雖摹仿古樂,多沿襲秦樂,中正的樂已不能恢復。
〔14〕暨:及。《漢書·禮樂志》:“至武帝定郊祀之樂……乃立樂府,采詩夜誦。(范注:“夜繹音義通,是夜誦即繹誦矣。《說文》:‘繹,抽絲也。’意有未明,反復推演之謂繹。”)有趙、代、秦、楚之謳,以李延年為協律都尉,多舉司馬相如等數十人造為詩賦。”樂府中有趙、代、齊、楚等民歌,見《漢書·藝文志》。《佞幸傳》:“延年善歌,為新變聲。是時上方興天地諸祠,欲造樂,令司馬相如等作詩頌。延年輒承意弦歌所造詩,為之新聲曲。” 曼聲:引長聲音。 朱馬:朱買臣、司馬相如。朱買臣,字翁子。
〔15〕《桂華》:《漢書·禮樂志·安世房中歌·桂華》:“馮馮翼翼(繁盛眾多),承天之則。吾易(疆界)久遠,燭明四極(光照四方)。慈惠所愛,美若休德。杳杳冥冥,克綽永福(能延久福)。” 不經:不合正道。《赤雁》:又《郊祀歌·象載瑜十八》:“泰始三年,行幸東海,獲赤雁作。象載瑜(象車載美玉),白集西(色白而出于西方)。食甘露,飲榮泉。赤雁集,六紛員。殊翁朵(殊異的頸毛采紛雜),五采文。神所見,施祉福。登蓬萊,結無極(后福無窮。”靡而非典:浮靡而不合正則。按《桂華》曲并不靡麗,《赤雁》歌有些夸張手法。
〔16〕河間:河間獻王劉德。他獻雅樂,漢武帝很少進用,當時用的都是雅樂。見《漢書·禮樂志》。 天馬:漢武帝在墩煌渥洼水邊捉到一匹好馬,作《太一之歌》:“太一貢兮天馬下(太一神來進貢,把天馬送來),沾赤漢兮沫流赤者。騁容與兮跇萬里(從容馳騁可超越萬里),今安匹兮龍與友。”后又從大宛得千里馬,作歌:“天馬來兮從西極,經萬里兮歸有德。承靈威兮降(降服)外國,涉流沙兮四夷服。”中尉汲黯進曰:“凡王者所樂,上以承祖宗,下以化兆民。今陛下(指武帝)得馬,詩以為歌,協于宗廟,先帝百姓,它能知其音邪?”因天馬歌不能上承祖德,下化萬民,故汲黯要譏諷。
〔17〕宣帝雅詩:漢宣帝時,益州刺史王襄請王褒作《中和樂職宣布詩》,使人依古樂《鹿鳴》的聲調來唱。見《漢書·王褒傳》。《鹿鳴》是《詩經·小雅》中的一篇。 雅頌、詩效:孫云:“唐寫本無頌字,詩下有頗字。” 邇:邁。 元成:《漢書·元帝紀贊》:(元帝)自度曲被歌聲。”應劭曰:“自隱度作新曲,因持新曲以為歌詩聲也。”又《禮樂志》:“(成帝時)鄭聲尤甚,黃門名倡丙疆,景武之屬,富顯于世。”新曲鄭聲都是淫樂,和雅樂的正音相違。
〔18〕后漢:孫云:“唐寫本后下有漢字。” 郊廟:郊,祭天樂;廟,祭祖廟樂。后漢的郊廟樂,雜用雅樂,歌辭雖然文雅,可是音律不同于古。 夔:虞舜時的樂官。 曠:師曠,晉國的樂官。
〔19〕三祖:太祖魏武帝曹操;高祖魏文帝曹丕;烈祖魏明帝曹睿。《宋書·樂志》三:“《相和》,漢舊歌也。絲竹更相合,執節者歌。本一部,魏明帝分為二。”范注:“彥和所譏‘宰割辭調’,或即指此。” 音靡節平:音律浮靡,節奏平庸。
〔20〕北上:曹操《苦寒行》:“北上太行山。” 眾引:諸篇;引,琴曲,猶歌行。 秋風:曹丕《燕歌行》:“秋風蕭瑟天氣涼”。北上寫出軍人的愁苦,即或傷羈旅遠戍。寫秋風思婦哀怨,所謂辭不離于哀思。此外,像曹丕的《于譙作》《孟津》,即“或述酣宴”,志不出于滔蕩,猶放蕩。 淫:孫云:“唐寫本作‘’。”汪本作“滔”。
〔21〕三調:《舊唐書·音樂志》二:“《平調》、《清調》、《瑟調》,皆《房中曲》之遺聲,漢世謂之三調。”《宋志·樂志》:《平調》則《周西》、《對酒》(皆《短歌行》)為武帝詞。《秋風》(《燕歌行》)、《仰瞻》(《短歌行》)、《別日》(《燕歌行》)為文帝詞。《清調》則《晨上》(《秋胡行》)、《北上》(《苦寒行》)、《愿登》(《秋胡行》)、《薄生》(塘上行)為武帝詞;《悠悠》(《苦寒行》)為明帝詞。《瑟調》則《古公》、《自惜》(皆《美哉行》)為武帝詞;《朝日》、《上山》、《朝游》(皆《善哉行》)為文帝詞;《我徂》、《赫赫》(皆《善哉行》)為明帝詞。魏三祖所作樂府,本于古三調。隋“平陳后獲之”,高祖聽之,善其節奏,曰:‘此華夏正聲也。’”(《隋書·音樂志》)范注:“彥和云三祖所作為鄭曲者,蓋譏其詞不雅耳。”
〔22〕《晉書·樂志》:“及(晉)武帝受命(即位)之初,百度草創。泰始二年(266),詔郊祀明堂禮樂,權用魏儀……但改樂章而已。使傅玄為之詞云。”傅玄做的雅歌,有祭天地、神靈、祖宗的,如《祠宣皇帝登歌》、《祠景皇帝登歌》,都是祭祖宗的。傅玄,字休奕。
〔23〕《晉書·樂志》:“張華以為魏上壽、食舉詩及漢氏所施用,其文句長短不齊,未皆合古。”張華作的歌有四言的,如《冬至初歲小會歌》、《宴會歌》;有五言的,如《命將出征歌》。 充庭萬:充作舞曲。《詩·邶風·簡兮》:“公庭萬舞。”萬舞見注〔3〕。
〔24〕《三國志·魏志·杜夔傳》:“杜夔以知音為雅樂郎,后以世亂奔荊州。荊州平,太祖(曹操)以夔為軍謀祭酒,參太樂事,因令創造雅樂。” 舒雅:音調舒緩雅正。杜夔所鑄律呂較荀勖所定“音聲舒雅”。見《世說新語·術解》注引傅暢《晉諸公贊》。 懸:鐘架。 改懸,指荀勖改變杜夔所定的律呂。阮咸認為荀勖定的尺寸小了,因而音節哀急。按荀勖的尺,比杜夔尺短四分多。后在晉始手中,掘地得古銅尺,比荀勖尺長四分。史官認為荀勖定的音律是合于古樂的,掘地得銅尺不可信。《晉書·律歷志》:“中書監荀勖校大樂八音不和,始知后漢至魏尺,長于古四分有馀。勖乃部著作郎劉恭依《周禮》制尺,所謂古尺也。依古尺更鑄銅律呂以調聲韻。……得古周時玉律及鐘磬,與新律聲韻暗同。……時人稱其精密,惟散騎侍郎陳留阮咸譏其其聲高。”《晉書》認為荀勖所制古尺,合于“古周時玉律及鐘磬”,是正確的。阮咸的批評是不對的。劉勰從阮咸說,黃侃《札記》認為“彥和所言,蓋亦晉志所云雷同臧否(好環)者也。”和樂:孫云:“唐寫本下有之字。”
〔25〕瞽師:古代用盲人作樂師。
〔26〕《詩·唐風·蟋蟀》:“好樂天荒,良士瞿瞿。(愛好音樂,但不過分,像良士般有打算)。”《左傳·襄公二十九年》:“季扎歡樂,見歌《唐》,曰:‘思深哉!有其陶唐氏之遺民乎?不然,何憂之遠也!’”唐在晉地,所以稱“晉風”。
〔27〕《詩·鄭風·溱洧》:“維士與女,維其相謔,贈之以芍藥。”《左傳》:“季札見歌《鄭》,曰:‘美哉!其細已甚,民弗堪也,是其先亡乎’!”
〔28〕不直聽聲:不但聽聲音,還注意歌辭,從中看到國家的興衰。《禮記·樂記》:“君子之聽聲,非聽其鏗鏘而已。” 觀辭:《左傳》作“觀樂”。
〔29〕艷歌:漢樂府《相和歌辭·艷歌》:“今日樂上樂,相從步云衢。天公出美酒,河伯出鯉魚。……” 婉奕:柔靡。 怨志:《相和歌辭·怨詩行》:“天德悠且長,人命一何促!百年未幾時,奄若風吹燭……” (yì)絕:唐寫本作“訣絕”。 淫辭:不合正音的歌辭。 正響:正音。 焉:哪能。
〔30〕俗聽飛馳:指世欲聽樂在于娛情,故新樂意為新奇。 雅詠溫恭:古樂溫和莊重,聽了使人打瞌睡。 職:主。 欠伸:打呵欠。 魚睨:魚目不瞬,比發楞。 拊髀:手拍股。 雀躍:如雀跳躍。均指喜悅。《莊子·在宥》:“鴻蒙方將拊髀雀躍而游。”詩聲俱鄭:詩歌和聲樂俱淫靡。 階:階梯,進入淫靡的階梯。
〔31〕聲來被辭:用曲調配在歌辭上。 辭繁難節:歌辭繁多,難于合樂。節,調節。 陳思:陳思王曹植。 左延年:三國魏人,善音律,長于今樂。 閑于增損古辭:熟悉增減古辭使就音律。 貴約:看重歌辭簡練。《晉書·樂志》:“魏雅樂四曲,《騶虞》、《伐檀》、《文王》,皆左延年改其聲。” 李:孫云:“唐寫本作‘左’。”
〔32〕大風:《史記·樂書》:“高祖過沛詩,三侯之章(“侯”猶“兮”,即三個“兮”字的詩篇),令小兒歌之。其辭曰:‘大風起兮云飛揚,威加海內兮歸故鄉,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來遲:《漢書·外戚傳》:“李夫人少(年輕)而蚤卒(早死),帝思念不已。方士齊人少翁言能致其神。令帝居他帳,遙望見好女如李夫人之貌。帝益悲戚,為作詩曰:‘是邪(耶)非邪?立而望之,偏何姍姍來遲!’令樂府諸弦家歌之。”
〔33〕曹植字子建,陸機字士衡,都有好的樂府詩,沒有教樂工配曲,所以和樂器無關。 伶人:樂工。 范注:“子建詩入樂府者(配樂的),惟《置酒》(《大曲黃雀行》《明月》《楚調》《怨詩》)及《鼙舞歌》五首而已,其馀皆無詔伶人。士衡樂府數十篇,悉不被管弦之作也。” 乖調:不協曲調。《宋書·袁豹傳》:“膠注于昔弦,忽宮商之乖調。”
〔34〕斬伎:唐寫本作“軒岐”。軒,黃帝軒轅氏;岐,黃帝臣岐伯。《宋書·樂志》:“鼓吹,蓋短簫鐃歌。蔡邕曰:‘軍樂也。黃帝岐伯所出,以揚德建,武勸士諷敵也。’”鼓歌,即短簫饒歌,是一種簫笳鼓饒(似鈴)合奏的軍樂。《樂府詩集》據劉說,是“漢班壹雄朔而有之”,托名為黃帝歧伯。 鐃挽:鐃歌,短簫鐃歌,軍樂,所以稱戎;挽歌:送葬歌。《左傳·哀公十一年》:“公孫夏命其徒歌《虞殯》,送葬歌曲。”崔豹《古今注》:“《薤露》《蒿里》,并哀歌也。本出田橫門人。橫自殺,門人傷之,為作悲歌,故有二章。至孝武時,李延年仍分為二章為二曲。《薤露》送王公貴人,《蒿里》送士大夫庶人。使挽柩者歌之,亦呼為挽歌。”繆襲所致:孫云:“唐寫本作‘繆朱’所致。”楊注:“朱”當作“韋”,草書形近,“繆”是繆襲,“韋”是韋昭。繆襲所改《魏鼓吹曲》十二篇,韋昭所改《吳鼓歌曲》十二篇。繆襲改漢《朱鷺》等為《楚之平》等曲,韋昭改《朱鷺》等為《炎精缺》等曲。見《宋書·樂志》四。
〔35〕子政:劉向字子政。《漢書·藝文志》:“至成帝時……詔光祿大夫劉向校經傳、諸子、詩賦……每一書已,向輒條其篇目,撮其旨意,錄而奏之。會向卒,哀帝復使向子奉車都尉歆卒父業。歆于是總群書而奏其《七略》。”劉向對各書寫成提要,將提要編成別錄。劉歆據別錄編成《七略》,實際上是分類書目,每類還有說明。班固據《七略》編成《藝文志》,保存在《漢書》里。其中詩六家四百六十一卷為一類,又歌詩二十八家三百一十四篇為一類,所以說“詩與歌別”。
〔36〕八音:金(鐘)、石(磬)、絲(琴)、竹(簫)、匏(笙),土(塤,土制,凡六孔)、革(鼓)、木(柷敔似桶)。 摛文:用各種音樂來配合文辭。此二句指樂府的性質。
〔37〕垌(jiōng)野:效野。垌,遠郊。 謳吟垌歌,指民歌。 云陛:宮廷的階石。 金石云陛,指宮廷音樂。以上二句指樂府遍及朝野。
【賞 析】
全文內容分為三部分:第一部分敘述樂府的起源和樂府的教育作用。第二部分講述漢、魏、晉時期樂府詩的發展史。第三部分論述音樂和詩的關系,說明自己為何在《明詩》篇之外,還另寫一篇《樂府》的原因。古代樂府詩不僅起于民間,而且樂府詩的優良傳統,也主要體現在樂府民歌之中。后來少數文人作家,能寫出一些較好的樂府詩,正與他們向優秀的樂府民歌學習有關。然而劉勰于本文論述的卻主要是文人廟堂樂章,此乃作者的局限性。不過第一段曾說到人民的歌謠可以表達輿論,最后總結時,也說過樂府來自民間歌謠。倘若能和后面的《諧隱》篇聯系起來看,劉勰對民間創作盡管重視不夠,但和封建社會中的其他評論家比較起來,他對民歌還是有較清醒的認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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