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詩《錢謙益·眾香庵贈自休長老》原文賞析
略彴緣溪一徑分,千林香雪照斜曛。道人不作尋花夢,只道漫山是白云。
熹宗天啟四年 (1624)秋天,錢廉益再次應召入朝,以翰林編修,充經筵日講官,歷詹事府少詹事,纂修《神宗實錄》。五年,閹黨崔呈秀作《東林點將錄》,列謙益為“東林”黨魁,御史陳以瑞彈劾他。五月,被“削籍”歸家。崇禎元年(1628)春游蘇州。
這首詩是元年正月游覽蘇州城西一帶山水時寫的。當時城西諸山,廣植梅花,不獨玄墓、鄧尉等地為然,即更西北的銅坑、查山、西蹟(ji)諸山也是如此。這首詩前面的一題是《十七日早晴,過熨斗柄,登榮山,歷西蹟、彈山,抵銅坑,還憩眾香庵》。熨斗柄、榮山(即查山)、西跡、彈山、銅坑,都是蘇州西北太湖附近之山。當時無錫城北五里有眾香庵,見謙益所作《雙河眾香庵記》,距離上述諸山較遠,非同時可到,非此詩所寫之庵。詩中眾香庵的具體地點,《蘇州府志》未載,疑在查山(榮山)或銅坑的馬駕山。查山梅花很盛,查應兆《查山隱居記》載宋人查莘隱居于此,“種梅結屋,自榜曰梅隱庵”;馬駕山,汪琬《游馬駕山記》說:“綿谷跨嶺,無非梅者。”
前一題詩,對熨斗柄到銅坑諸山的梅花之盛,作了具體描寫:“探奇歷晴雨,尋花越阡陌。茫茫梅花海,上有香霧積。不知何處香,但見四山白。”頗刻畫盡致;作者又鑒于歷來詠梅詩多,好的意境已發掘殆盡,所以這首絕句,只好另出手眼,以奇制勝。
詩之“奇”,并不表現為生險警異;相反的,卻是一味為自然平易。起二句說:從沿溪的小橋(略彴)進入小徑一看,照在斜陽中的千林梅樹,像“香雪”一樣,平易敘事,卻簡潔而有神韻;以“香雪”二字寫梅花盛開尤有力,因為非大片梅花不能成雪,似雪者非梅無異樣清香。后來宋犖在馬駕山崖壁題“香雪海”三字,使馬駕山梅花之名大著,似乎曾受這詩的啟發。此二句敘述;結二句改用議論,從反面進一步烘托梅花之盛。如果把梅花滿山開放,直接比為像山中籠罩一片白云,詩境就平熟了。作者不出此,而說庵中“道人”習見了,根本不把梅花當作一回事,不做“尋花夢”,盡管梅樹成林,美景非常。他卻當成“漫山”的“白云”罷了。這里用的是佛家的“遮撥法”,把梅花之美輕輕否定了。從世俗的眼光看來,“道人”的想法未免“癡拙”得近乎“煞風景”;從佛家的眼光看,“道人”的修養卻高,他的“六根”不為“六塵”所動,梅花的色、香、味諸塵,他都能以清凈心對待,不驚不愛,不執不滯,視為白云起伏般的平凡現象。故意貶低梅花的吸引力,以“道人”的特殊反應從反面寫梅花之盛與白。梅花盛得出奇,白得出奇,導致“道人”的想法出奇,這樣一寫,詩境也就顯得很出奇了。謙益好談佛理,詩文中常自稱“道人”,詩中的“道人”表面指自休長老,實際上也隱含詩人自己,代人設想,即是道著自家心理。
此詩以寫僧人的“癡拙”而贊美其心境的超脫;以寫僧人對梅花的輕視烘托梅花的美盛;貶低僧人實為贊美僧人;貶低梅花實為贊美梅花、熱愛美景。結聯層層妙理,皆從反面透出,從深處透出;理寓于事,不正說,不直說,不多說,使詩語淺顯自然,而用意曲折新奇。是善于融化佛理以入詩,善于化平易“癡拙”為新奇的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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