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詩《王世貞·過長平作長平行》原文賞析
世間怪事哪有此,四十萬人同日死。白骨高于太行雪,血飛迸作汾流紫。銳頭豎子何足云,汝曹自死平原君。烏鴉飽宿鬼車哭,至今此地多愁云。耕農(nóng)往往夸遺跡,戰(zhàn)鏃千年土花碧。即令方朔澆豈散,總有巫咸招不得。君不見新安一夜秦人愁,二十萬鬼聲啾啾。郭開賣趙趙高出,秦璽忽送東諸侯。
這是一首詠古詩。長平是戰(zhàn)國時期趙國地名。公元前260年,秦國名將白起在此大破趙軍,將投降的趙國官兵四十萬人盡皆殺害。這一曠古未有的慘案經(jīng)過了近兩千年,仍令路過這里的詩人激動不已。他的思緒在歷史與現(xiàn)實之間大幅度穿插跳躍,將一腔悲憤和理智思考訴之于筆端。
詩的第一層次是回憶長平慘案。詩的頭兩句如石破天驚,突兀而來。“怪”字,在此是令人驚駭之意。“白骨高于太行雪,血飛迸作汾流紫”兩句,則是用夸張的筆法,極力渲染當時的慘狀,因而有驚心動魄之效。“銳頭豎子”兩句,是作者對這一歷史事件的評價。這兩句似乎天外飛來,一反上面慘烈凝重的氣氛。作者似乎從對當時血肉橫飛、鬼哭神嚎場面的回想中突然醒悟,以異常輕松的口吻說道:“那白起算得了什么。你們這四十萬人為平原君賣命,甘愿找死。”顯然這是正話反說,孔衍《春秋后語》:“平原君對趙王曰:澠池之會,臣察武安君(白起)為人也,小頭而銳,敢斷行也。”故詩中以“銳頭豎子”呼白起。以下兩句又回到慘烈的氣氛中。“烏鴉飽宿鬼車哭”一句是寫當時深夜,專啄腐肉的烏鴉食飽尸肉,心滿意足地縮頭棲息枝頭;月明星稀,那傳說中專收人魂的九頭惡鳥(鬼車)發(fā)出一聲聲凄厲的叫聲。這是何等陰森恐怖的場景!“至今此地多愁云”一句是寫現(xiàn)在。那四十萬鬼魂不散,使近兩千年后的此地,仍時時籠罩在鬼魂組成的陰云之下。此句承上啟下,由歷史過渡到現(xiàn)實。接下來的四句,又是一組輕松與凝重的對比。當?shù)剞r(nóng)夫們并不以為歷史上的大悲劇有值得悲痛之處,而相反,以此為談資。“即令方朔”兩句,照應“此地多愁云”。“方朔”即東方朔。“巫咸”,古代傳說中的神巫,他們都不能使死者安息,可見其怨毒之深。
第二層次寫新安慘案。作者忽然宕開筆墨,記述了另一起慘絕人寰的大悲劇。公元前206年,楚霸王項羽將秦將章邯部下的降卒二十余萬人在新安(屬今河南省)城南全部誅殺。作者顯然認為,這是長平慘案的再現(xiàn)。兩事相隔僅僅半個世紀。
第三層次寫了趙國與秦國的滅亡的相似。公元前229年,秦國派遣大將王翦攻伐趙國,趙國大將李牧和司馬尚率兵抵抗。秦國私下用重金買通郭開,讓他在趙王面前聲言李牧和司馬尚欲挾兵造反。趙王聽信讒言,斬李牧,廢司馬尚。此后僅三個月,王翦便大破趙軍,俘獲趙王,趙國因此滅亡(《史記·廉頗藺相如列傳》)。趙高是秦始皇的重臣。始皇死后,他伙同丞相李斯矯詔,殺始皇長子扶蘇和其他公子,以及一批大臣,立始皇次子胡亥為秦二世。趙高因此當上丞相,后又誣殺李斯,弒二世,立子嬰為皇,不久又欲弒子嬰,事不秘,因而被斬,并夷三族。趙高指鹿為馬,專權(quán)跋扈,是秦朝迅速滅亡的重要原因,所以作者認為,因“趙高出”而使“秦璽”易手。
全詩運用對比手法揭露了歷史事件的驚人相似之處,發(fā)人深省。敘事詳略得當,詳寫長平慘案而略寫新安慘案,蓋二事略類,不必重筆。“郭開賣趙趙高出”句巧妙運用頂針格,寫出趙、秦痛史悲恨相續(xù)的意味,亦見意匠經(jīng)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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