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詩《劉因·過鎮州》原文賞析
太行迎馬郁蒼蒼,兩岸灘聲帶夕陽。霜與秋容增古淡,樹因煙景恣微茫。閱人歲月真無謂,得意江山差自強。曾記城南舊時路,十年回首盡堪傷。
唐代鎮州,宋改為真定府,元改為真定路,即今河北正定縣。《元史·劉因傳》云: “甫弱冠……國子司業硯彌堅教授真定,因從之游,同舍生皆不能及。”這首詩當是詩人十年之后再過鎮州舊地重游時所作,時當三十來歲。
劉因故鄉是容城 (今屬保定市轄縣),到鎮州正好沿著太行山東麓南行。詩人策馬而行,太行山上茂盛蒼翠的樹木撲面而來,映入眼簾,像一道綠色長城從詩人側面掠過,故曰 “迎馬”。“灘聲”,當指滹沱河灘的流水聲,它發源于山西泰戲山,穿割太行山,經鎮州向東入河北平原。這句寫滹沱河水沖刷著兩岸沙灘,在夕陽的映帶下發出嘩嘩的聲響。鎮州背靠太行山,面臨滹沱河。詩的上句寫山,下句寫水,恰好抓住了鎮州依山傍水這一地勢形勝的特點,而且切合驅馬所見的動態; 山勢由遠而近,仿佛迎著馬頭向我撲面而來; 水聲由近而遠,映帶著夕陽向天邊奔流而去。一幅雄渾高遠而又有聲有色的蒼山流水夕照圖便活現眼前。嚴羽謂“對句好可得,結句好難得,發句好尤難得” (《滄浪詩話》)。今觀此首二句,是難得的發端。
“霜與秋容增古淡,樹因煙景恣微茫。”如果說首聯是總寫鎮州的山川形勝,那么頷聯則是單寫鎮州的古城秋色了。“與”,有“使”、“助”之意。“秋容”,秋色容顏。歐陽修 《秋聲賦》: “蓋夫秋之為狀也,其色慘淡,煙飛云斂; 其容清明,天高日晶。”“恣”,這里是縱使,愈加之意。“微茫”,依稀模糊貌。這兩句描繪大地嚴霜降臨,萬物紅衰翠減,使秋色容顏增添了古雅清淡的韻致; 夕陽映照下的樹木,因為籠罩著淡煙暮靄,因而愈更變得依稀模糊了。上句色調清淡卻并不凄厲,下句境界凄迷而略見惆悵。這種淡淡的感傷美和凄迷感,最得“溫柔敦厚”、“中和為美”之旨。
頸聯轉入抒情感慨,表現詩人厭倦塵俗,追求山水的情志。陸機《嘆逝賦》:“川閱水以成川,水滔滔而日度;世閱人以為世,人冉冉而暮行。”詩人認為這種混跡塵俗人海的歲月真是沒什么意義,只有陶情于自然山水之中,才能如愿以償,感到賞心悅目,才略微(差)可以激勵心神而自強不息。劉因為人“性不茍合,不妄交接,家雖甚貧,非其義一介不取。”“公卿過保定者,眾聞因名,往往來謁,因多遜避不予相見。”元朝征其為右贊善大夫,他到任后很快就“以母疾辭歸”,后來又多次征召,他皆“以疾固辭”(《元史·劉因傳》)。這兩句詩正是他厭倦世俗官場,堅持“天下無道則隱”的真情流露,所以他表所居曰“靜修”,自號“雷溪真隱”,其意亦在于此。
“曾記城南舊時路,十年回首盡堪傷。”詩人十年以前曾在此從硯彌堅游學,而今舊地重游,走在城南路上,往昔之情歷歷在目,記憶猶新。當時“年甫弱冠”,閱歷又少,當然是胸懷兼濟的宏愿,然而,以武力征服和民族壓迫著稱的元蒙王朝,是一個“道義無軻丘”的時代,劉因生不逢時,道不能行,怎能不使他回首十年歷程而深自感傷呢!結聯倒筆追憶,優游不竭之意見于言外。
這首七律描寫過鎮州的瞬間觀感,但卻撫今追昔,包前孕后,凝聚著十多年的人事悲歡,出處行藏的感慨,于優游不迫中略見沉郁蒼涼,風格極似元好問。詩的前半寫景,后半抒情,從城外馬上見聞寫到入城訪舊憶昔,層次井然,接轉頓挫有致。全詩未用典故,不加藻飾,純以白描寫景,直抒胸臆,但句中字眼如“迎”、“帶”、“增”、“恣”等,均極錘煉傳神,而不落陳俗窠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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