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詩《商景蘭·悼亡》原文賞析
君自垂千古,吾猶戀一生。君臣原大節,兒女亦人情。折檻生前事,遺碑死后名。存亡雖異路,貞白本相成。
商景蘭,明吏部尚書周祚之女。這首詩是她悼念丈夫祁彪佳之作。祁彪佳,字弘吉,山陰 (今浙江紹興市)人,天啟進士,崇禎時官御史,南明福王朝官蘇松巡撫,清兵陷南京,絕食自沉池中而死。
這首《悼亡》不同于一般的悼亡之作。一般多表現為對死者的深切懷念,如最早的悼亡詩《詩經》 中《唐風·葛生》: “角枕粲兮,錦衾爛兮。予美亡此,誰與?獨旦!” 即想念亡妻生前與之意合情洽,如今見角枕、錦被而生悲。最早以悼亡為題名的西晉潘岳的《悼亡》,詩人“望廬思其人,入室想所歷。幃習無仿佛,翰墨有余跡”。“寢息何時忘,沉憂日盈積。”且歷代所傳多為丈夫悼妻之作,女子悼夫只在民歌中多見。本詩為妻子悼念丈夫,不追憶往日的夫婦情深,不敘寫生死相隔的痛苦,不描摹苦思沉想的狀貌,不傾訴想追隨而去的打算,只表明自己 “戀生” 的情懷,戛戛獨造,不同凡響。
首聯以丈夫的殉國和自己的戀生雙雙對起,一方面突顯了丈夫的民族氣節,一方面又表露了自己的意愿。丈夫殉國,深明大義,不惜捐軀,他的英名當“垂千古”,這與 “戀一生”形成鮮明對比。丈夫既死,妻子并沒有生與君同去之念,并沒有陷入封建道學家所宣揚的丈夫殉國、女子殉節的泥淖。可是“戀一生”的道理何在,詩人并未輕捷言明,給讀者留下了懸念,使詩情搖蕩興波。
頷聯上句承首句而來,言丈夫殉國原系君臣大節,此屬理所當然;下句承次句而來,言自己所以未能隨死的原因是為了撫育子女,亦屬人之常情,至此將自己 “戀一生” 的原因予以挑明,原來是為了兒女而生,并非個人的怕死貪生。詩人認為死有死的價值,生有生的意義,既釋“戀一生”的懸念,又為“戀一生”坐實原因,且以“亦”與“原”相呼應,顯示了戀生也屬節操范疇,不僅情上相合,理上亦可通。
頸聯著力稱頌丈夫的氣節,生前正直,死后為人悼念。“折檻”,典出《漢書·朱云傳》。西漢成帝時,槐里令朱云請斬安昌侯張禹。成帝怒,要殺云。御史拉他下殿,他攀住殿檻(欄桿),檻斷了。后來成帝知云是直臣,把斷了的檻原樣保存。祁彪佳在崇禎時,因上奏疏被斥責;福王時,又論不可再設廠衛緝事官(特務太監),為馬士英等排擠,稱病罷官。這里用折檻事相比,盛贊祁彪佳生前忠貞正直。“遺碑”,暗用晉羊祜“墮淚碑”的典故。羊祜鎮襄陽,有德政,死后人為立碑峴山,見碑者皆墮淚。詩人以此說明丈夫死后仍為人敬仰、懷念。“生前事”與“死后名”,不僅有時間上的先后順序,而且存在著因果關系。
尾聯以“貞白”自勵,存亡雖異,而用心突出一致,表達了對丈夫堅貞的愛情。表明自己雖然不隨死,可忠貞與清白乃相輔相成的,進一步申說“戀一生”不僅有撫育兒女的天職,而且如丈夫保持名節樣保持名節。
商景蘭這首悼亡詩,不僅所悼對象上有其特殊性,把愛國的精神和夫婦的感情融合在一起,這就較一般的悼亡之作高出了一籌。本詩不僅抒情,而且說理,其理既合事理又合人情,見地高人一等。且全詩經緯交織,既渾成一體,又脈絡分明。首聯一講夫一言己,頷聯也是一講夫一敘己。頸聯寫夫,尾聯寫己。寫丈夫的死,“垂千古”究其原為“君臣原大節”,由生前的“折檻”事與死后的“遺碑”名,證其“大節”。寫自己戀生系為了兒女之情,以后以貞白自勵,寫雙方“存亡雖異路”以“異路”予以關合。這樣寫,較之單純地懷念丈夫生前的美好,吐訴夫死后的痛苦,更能給人以啟迪和激勵。
上一篇:古詩《徐渭·懷陳將軍同甫》原文賞析
下一篇:古詩《張昱·感事》原文賞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