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詩《楊慎·廣心樓夜宿病中作》原文賞析
落井重逢下石人,七旬衰病命逡巡。藤蘿深箐猿猱穴,瘴癘窮山虎豹鄰。枯木幾時沾雨露,戴盆何地見星辰! 元夫幸遇暌孤日,寂寞寒灰也望春。
廣心樓即云南高峣海莊,顧應祥說: “以中丞再起撫滇,為升庵先生構廣心樓于旅次。”(見《玲瓏唱和集》張寰散曲跋)其地在昆明西南碧雞山右: “明楊慎謫居僑居于此。” (《大清一統志》)據詩中“七旬衰病”可知,這首詩應是嘉靖三十七年(1558)楊慎自瀘州械送還滇后所作。
“落井重逢下石人,七旬衰病命逡巡。”詩人憤怒地指出了落井下石之人的狠毒殘酷和自己的不幸遭遇。詩人橫遭貶謫,早成落井之人,已是不幸;落井而未有人援手相救,卻反而不斷遭到投石之人的打擊陷害,則不幸更甚。何況詩人自三十七歲被貶,現已年過七旬,長期的戍所生活,早已被折磨得體衰力弱,疾病纏身呢!然而就是在這種艱難的境況下,卻仍免不了遭到讒害,可見下石之人的狠毒陰險和殘酷無情。《明史·楊慎傳》載:“及年七十,還蜀,巡撫遣四指揮逮之還。”可見楊慎當時是被械系逼迫還滇的。“下石人”當指云南巡撫王昺及進讒者。逡巡,后退的樣子,指命運衰頹不濟。這里詩人滿含悲憤地控訴了當政者對自己的殘酷迫害,抒寫了自己內心的痛苦與不滿。
接著詩人具體地描寫了謫居之地環境的險惡:“藤蘿深箐猿猱穴,瘴癘窮山虎豹鄰。”那里藤牽蘿繞,竹木高大,“深林杳似冥冥兮,乃猿狖之所居”(《涉江》),是猿猱出入之所,窮山僻嶺,瘴毒彌天,“猿狖群嘯兮虎豹嗥”(《招隱士》),是虎豹棲息之地。那是一個人煙稀少、野獸出沒、偏遠荒涼的地方。這里詩人融鑄《楚辭》中的景物描寫,賦予新意,借寫謫居之地的荒涼,暗寓社會環境的殘酷無情,含蓄委婉而又深刻鮮明。詩人以“七旬衰病”之身再次被逼迫到這里,一方面自然會有“命逡巡”的遲暮之感,另一方面自然也會希望再次得到寬赦回鄉與家人相聚。這樣承上啟下,為下聯抒寫自己的心情作了很好的鋪墊。
“枯木幾時沾雨露,戴盆何地見星辰!”詩人在猿猱虎豹出沒的荒涼之地,自然會想到遇赦還鄉。因此總是希望能像枯木得到雨露的滋潤一樣得到君恩赦免,然而“戴盆何以見天”,(司馬遷《報任安書》)身蒙罪名,無處傾訴,滿腹的冤屈又哪能申訴呢?詩人以“枯木”自比,以“戴盆”喻蒙罪之身,以“雨露”擬君恩,以“星辰”喻赦的光明,委婉曲折地抒寫了自己企求恩赦的強烈愿望,比喻貼切,寓意深刻。而“幾時”“何地”兩個疑問,既表示了內心的殷切之情,又從時地上說明這種希望難以實現的矛盾痛苦,真實親切,十分感人。
“元夫幸遇暌孤日,寂寞寒灰也望春。”詩人于幸免之念與絕望之心的交織矛盾中,更希望得到友人的幫助和解救。《易·暌卦》:“九四、暌孤,遇元夫;交孚,厲無咎。”暌孤,即孤獨分離之意;元夫,指善良的人。意謂分離獨處而求善良之人,相得無疑,雖危無咎。李白《江夏贈韋南陵冰》詩:“寒灰重暖生陽春。”《憶舊游書懷》詩:“暖氣變寒谷,炎煙生死灰。”皆言貶中望赦。“寒灰”,即《莊子·齊物論》中的“心固可以如死灰”和《莊子·齊物論》中的“近死之心不可復陽也”。言望赦之心雖絕,但仍希萬一得除罪名。這里詩人合用數典,希望有同情自己的善良的人來解救自己,使自己死灰復燃,重新見到溫暖的春天。“幸遇”“也望”,其殷切幸免之情躍然紙上,以“寒灰”喻自己的絕望處境,生動傳神,感情真摯。
這首詩敘寫自己晚年重到貶所、冤憤無可申訴的不幸遭遇,抒發自己絕望之心與幸免之念互相交織的矛盾痛苦心情,細致具體,真摯感人。整首詩雖用典較多,但融化貫通,自然貼切,很好地抒發了作者悲憤矛盾的心情,并不顯得累贅重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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