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詩《施閏章·天衣寺同景玉桐君》原文賞析
遠山齊木杪,一帶晚煙橫。月照竹林早,露從衣袂生。云中孤塔隱,峰頂怪禽鳴。偶借支公榻,蕭然夢亦清。
這首五律當寫于康熙七年(1668)夏末秋初,詩人由家鄉赴浙江杭州、紹興一帶游覽之時。詩題中的“天衣寺”在當時是一個名氣不大的小寺,故今一般辭典均未見載。但據同題另一首詩首聯“招提秦望麓,絕勝虎溪頭”則可考其地點:“招提”為梵語“拓提”之誤稱,原義為“四方”。北魏太武造伽藍,創招提之名,后遂為寺院的別稱。謝靈運《山居賦》“建招提于幽峰”之“招提”即指寺院。而“秦望”為山名,在會稽(今浙江紹興)境。此有《輟耕錄》所載為證:“會稽陽明洞天在秦望山后,禹廟之西南,云即古禹穴,越之勝境也。”(著重號為引者所加)由此可知,天衣寺原在會稽秦望山麓。“同”,聚,指會面。“景玉桐君”,“君”是對男子的尊稱,景玉桐爵里未詳,當是詩人朋友。這首詩寫詩人于天衣寺所見會稽勝境傍晚至月升時的景色,境界清幽,與詩人當時歸里閑居后之清寂心境正相契合。
首聯寫詩人于天衣寺所見之黃昏遠景:“遠山齊木杪,一帶晚煙橫。”“遠山”當指秦望山之外的若耶山;“木杪(miao)”,即樹梢;“晚煙”,指暮靄,黃昏時的云霧。前句寫天衣寺遠處的山影與近處的樹梢相齊。這句如同一個攝影畫面:前景是“木杪”,后景是“遠山”,透過樹梢恰好見到遠山線條,造成了遠近空間相連、渾然一體的視覺。后句寫遠山前飄浮著玉帶似的霧靄,又使山影顯得悠遠蒼茫,增添了靜穆之感,似一幅迷蒙的水墨畫。此聯所寫既是遠景,又是大景,顯示出天衣寺外的視野十分遼遠。
頷聯則寫詩人于天衣寺附近之所見所感,既是近景,又是小景:“月照竹林早,露從衣袂生。”“衣袂(mei)”,衣袖。此聯時空均發生轉換,前句寫視覺:一輪秋月已冉冉升起,映照著天衣寺前一片青翠的竹林,顯得極其幽雅清靜。“早”則指天色還沒有完全昏黑,月亮就出來了,這又再次寫出天衣寺周圍視野之空闊。后句寫觸覺:衣袖上感到有滴滴夜露,顯示初秋之夜的清冷(深秋則要降霜矣),并暗示時間已從黃昏晚轉向夜晚。“生”字用得形象。此聯寫天衣寺之近景與小景仍充滿清冷幽寂的氣氛。
頸聯又轉寫詩人于天衣寺仰望山峰時之所見與所聞:“云中孤塔隱,峰頂怪禽鳴。”“孤塔”即天衣寺塔,“峰”指秦望山。前句寫詩人仰望峰頂,見夜色中的孤塔似乎隱藏于云中,甚是朦朧,顯得神秘莫測,無比靜穆。這句突出了寺廟的特征。后句寫詩人同時又聽到不知名的怪禽在啼鳴,似乎打破了此山清幽的氛圍,但古人云:“鳥鳴山更幽”(王籍《入若耶溪詩》),所以“怪禽”之“鳴”反而襯托出月夜中秦望山的寂靜,有相反相成之致。這一聯寫天衣寺所在之山峰,構成的仍是凄清靜謐的意境。這里遠離塵世,似乎不見人間煙火,委實是隱居出世之佳處。
前三聯描寫出天衣寺所見之遠處、近處、高處三維空間的景色,勾勒出一個立體的清幽凄寂的意境,其間自寓有詩人孤寂清靜之情感。尾聯又在此基礎上直接抒寫其情云: “偶借支公榻,蕭然夢亦清。”“偶”,偶爾,此處有假設意。“支公”指東晉佛學家支遁,字道林,好談玄理,曾與定居于會稽的書法家王羲之交游;“支公榻”指代天衣寺僧人床榻。“蕭然”,清幽肅靜貌。詩人面對天衣寺月夜之景,不禁設想: 如果在這樣清幽的環境中,偶爾借一張“支公榻”睡臥于其上,那么連夢境亦是清幽的了。“夢”之所以 “清”當有二:一是 “夢”被清幽的景色所熏染,二是夢中會重現所見之清幽景色。而 “夢亦清”實際是詩人未夢時的蕭寂心境的寫照,其主觀心境與客觀物境在“清”上已合而為一了。
這首詩注意調動視覺、觸覺、聽覺等綜合性感覺來描寫景色,又著力勾勒出不同空間的意象,從而創造出一個多側面、全方位的清幽意境。前三聯實寫,尾聯虛寫,既具象又空靈,景中寓情,情中含景。此詩風格近于唐人王維、孟浩然的山水景物,凄清閑靜,有“讀之身世兩忘,萬念皆寂”(胡應麟《詩藪》)的意味。全詩語言自然清腴,樸素中不乏潤澤華采。
上一篇:古詩《唐順之·復官后報京師友人》原文賞析
下一篇:古詩《黨懷英·奉使行高郵道中》原文賞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