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詩《于謙·出塞》原文賞析

健兒馬上吹胡笳，旌旗五色如云霞。紫髯將軍掛金印，意氣平吞瓦刺家。瓦剌窮胡真犬豕，敢向邊疆撓赤子。狼貪鼠竊去復來，不解偷生求速死。將軍出塞整戎行，十萬戈矛映雪霜。左將才看收部落，前軍又報縛戎王。羽書捷奏上神州，喜動天顏寵數優。不愿千金萬戶侯，凱歌但愿早回頭。

“出塞”是漢樂府《橫吹曲》名，內容寫將士的邊塞生活情況。秦漢以長城外地區為邊塞，或作塞下，出塞就是出關。于謙這首雜體詩以此為題，是為出征瓦剌而作，與他的另一首《入塞》(寫將士從邊塞返歸的情景)合成組詩，反映人民粉碎瓦剌的侵略戰爭而求取和平的迫切愿望。明時，蒙古部落瓦剌(即衛拉特，明譯瓦剌)屢犯邊境。最嚴重的一次是英宗正統十四年(1449)，瓦刺部帥也先入侵。英宗倉促上陣，結果在土木堡(今河北懷南縣東)被也先包圍，全軍覆滅，英宗被俘，歷史上稱為“土木之變”。在這民族存亡的緊急關頭，于謙力斥投降派“南遷”謬論，與主戰大臣一道擁立英宗弟郕王為帝(即景帝)。于謙出任兵部尚書，反對“議和”，組織歷史上著名的北京保衛戰，擊退也先進攻，使明王朝轉危為安，也先不得不把英宗放回。八年后，即景泰八年(1457)，景帝病危，英宗復位，于謙遭誣被害。因此，于謙這類有關軍事題材的詩歌，在他全部詩作中占著特殊的地位。

此詩四句一轉，按出征、斥敵、戰斗、凱旋依次寫出，凡四層。

出征。“健兒馬上吹胡笳，旌旗五色如云霞。”胡笳，我國古代北方民族的管樂器，其音悲涼。五色，謂青黃赤白黑五種主要顏色。這里泛指各種色彩。首二句寫勇健的士兵出征，騎著剽悍的戰馬，吹奏起悲壯的軍樂，高舉起“如云霞”般的各種彩色戰旗，浩浩蕩蕩開往前線。“紫髯將軍掛金印，意氣平吞瓦剌家。”三國故事說吳主孫權“碧眼紫髯”，一次魏將張遼問吳國降人：“紫髯將軍使馬善射，這是何人?”答說：“孫會稽。”這里借用孫權故事，說掛帥的是一位儀表威武而有治軍才干的將軍，他意氣風發，帶領部卒決心平定邊亂，消滅瓦剌侵略軍。這就進一步表明有得力的將帥作指揮，戰爭的性質是正義的，敵人就是入侵的“瓦剌家”。總觀四句，先寫士兵而后寫將帥，共同為反侵略而出征，其隊伍之龐大，氣勢之雄壯，目標之明確，躍然紙上。

斥敵。詩人掉過筆頭寫侵略者：“瓦剌窮胡真犬豕”，言勢窮力竭的胡人瓦剌完全是一批豬狗——形容其野蠻愚蠢;“敢向邊疆撓赤子”(赤子，嬰兒，引申為子民百姓)，謂其竟膽敢擁向大明邊地騷撓善良的百姓——指出其蠢動純屬侵略;“狼貪鼠竊去復來”，指瓦剌侵入國境后，如狼如鼠，到處搶劫，去了又來——極言次數之多，氣焰十分囂張;“不解偷生求速死”，是說他們不懂得茍且活下去，竟然找上門來自投羅網，只能是自尋早死——預示其必遭滅亡。其中“真”、“敢”、“復”、“速”等字，各盡其妙。這四句，一方面寫出侵略者自不量力的兇惡嘴臉，一方面又表達了詩人以及將士們對侵略者的憤慨和藐視以及“平吞瓦剌家”的必勝信念。

戰斗。“將軍出塞整戎行”，承“紫髯將軍”二句而來。出塞，點題。戎行，指軍隊。“整戎行”，意為擺開陣勢，發動攻擊。“十萬戈矛映雪霜”，承“健兒馬上”二句而來，“十萬”言士兵之多，“戈矛映雪霜”繪戈矛如林，刃口雪亮與霜雪相映襯。此系以兵器的鋒利寫戰斗之激烈。“左將才看收部落，前軍又報縛戎王”，才見左翼將軍收伏了敵人的部落，前鋒部隊又報告說活捉了敵人的首領。“才看”緊接“又報”，既“收部落”，又“縛戎王”，時間極短，捷報頻傳，可見將士們作戰的勇猛，進展的神速，戰果的輝煌，真乃一舉而大獲全勝。“將軍”是點，“十萬”是面，“左將”是點，“前軍”是面，“縛戎王”是點，“收部落”是面，點面結合，極簡練地表現了整個復雜的戰斗場面，而將士之同仇敵愾寓焉。

凱旋。末四句說，勝利消息以緊急文書迅速傳到朝廷，皇帝高興得笑逐顏開;將士們得到恩寵榮耀，優獎有加;大家不求高官厚祿，只愿得勝班師，凱歌高奏，早日回家。正如詩人在《入塞》詩中所唱：“朝廷受賞卻還家，父子夫妻保相聚。人生從軍無奈何，歲歲防邊辛苦多。不須更奏胡笳曲，請君聽我入塞歌。”這就真切地反映了當時人民反對侵略、熱愛和平的共同愿望;人民積極支持正義的反侵略戰爭，治軍守邊，殺敵報國，不是為了升官發財，而是為了爭取永久的和平勞動生活。詩以“不愿千金萬戶侯，凱歌但愿早回頭”收束，正好體現了這一主題。

此詩藝術上的一個顯著特色是，通過概括性的想象，不局限在具體的人和事上，給人以“虛中有實”之感。說“虛”，是無法落實具體的人和事，如“紫髯將軍”、“左將”指誰?“戎王”是“瓦剌家”哪一代可汗?等等。說“實”，是因瓦剌長時期的多次騷擾邊地，而也先為可汗時的入侵明都北京正是詩人親身經歷的一大事件。詩人將明朝出征瓦剌的軍事行動歸總為一次來寫，“虛”中見“實”，則更集中更突出地表達了自己以及廣大軍民在民族戰爭中高度的愛國情感。其次，詩巧妙地利用四句一轉韻的形式，形成四層相對獨立而又互有聯系的不同的情景和畫面，層層遞進，結構嚴謹，節奏急促，氣勢逼人，表現將士平定瓦剌之征戰，真可謂聲威兩壯，不愧為民族英雄的豪邁詩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