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湘
楚山無語楚江長,留得騷人一瓣香。
風雨勸君多拂拭,世間蕭艾易披猖。
猶如孔子“托辭于香蘭”作琴曲《猗蘭操》(見《琴操》記載),這首《題蘭》詩,也是一篇托物言志的作品。自從屈原在《離騷》中以美人比君王、以蘭草等香草比君子之后,以美人、香草寄情寫意遂成為古代詩人創作的一個重要傳統和一種常見的手法。故宋代詩人梅堯臣說:“屈原作《離騷》,自哀其志窮。憤世嫉邪意,寄在草木蟲。”(《答韓三子華、韓五持國、韓六玉汝見贈述詩》)宋湘筆下的蘭草,已非自然生長的植物,而是由詩人的思想感情熔鑄過的具有社會意義的形象:它是忠臣直士的象征,也是一切真、善、美的事物的化身。他所寫的“蕭艾”,也見于《離騷》:“何昔日之芳草兮,今直為此蕭艾也。”“蕭艾”,一種艾蒿類的植物。在詩中,也如在《離騷》中一樣,是作為蘭草的對立面出現的,象征佞臣小人,也用以喻指一切假、惡、丑的事物。
詩的前兩句扣住題面的“蘭”字,卻并不直說,而是從屈原及其《離騷》婉曲見意。“楚山”,楚地的山;“楚江”,此指長江。屈原為戰國時楚國人,生活于楚山楚水間。“人世幾回傷往事”,屈原早已作古;“山形依舊枕寒流”,唯有無語的楚山、長流的楚江依然如故。首句由“物是”寫“人非”,次句則由人已不在反跌出尚有作品傳世。“一瓣香”,原義為“一炷香”,這里借指蘭草。《離騷》中多次寫到蘭草,如“余既滋蘭之九畹兮,又樹蕙之百畝”,“戶服艾以盈腰兮,謂幽蘭其不可佩”,“紉秋蘭以為佩”。宋湘在另一首《題蘭》中有“此花應悔入《離騷》”之句。從一、二句的字句與語氣中,不難體察到詩人對屈原的崇仰與對《離騷》的高度評價。而其命意則在于將蘭草同屈原聯系起來,含蓄表明蘭草是屈原精神的體現,是美好事物的象征,并由此轉出后兩句的一層新意。后兩句的字面意思是:應該對風吹雨打中的蘭草多加珍惜愛護,因為世上的蕭艾易于“披猖”。“披猖”,囂張,猖狂。韓愈《此日足可惜一首贈張籍》:“紛紛百家起,詭怪相披猖。”此指蕭艾放肆生長,以致淹沒蘭草。其深層的含義則是寄寫對常遭“風雨”摧殘的忠臣直士的關心之意與對飛揚跋扈的佞臣小人的憤懣之情。后兩句揭出“題蘭”的用心,是全詩的抒寫重點。從中可見詩人剛腸嫉惡的鮮明傾向與義所當往在所不惜的倔強個性。
此詩的用典、對比,象征,無不與屈原及其《離騷》有關,從而使全詩籠罩在一種濃重的歷史文化的氛圍之中。蘭草與楚山楚水并無必然的聯系,蘭草與蕭艾在自然界并不具有彼此消長的必然聯系,更無象征意義可言。而這一切,都因了屈原及其《離騷》而得以成立。詩人因蘭草而聯想到《離騷》,由《離騷》而聯想到屈原,于是便從楚地的山水落筆,借地說人,由人而文,將蘭草自然引出。筆法何等從容,而詩作卻因蘭草與屈原及其《離騷》的這一層聯系而從一般的詠物寫情升華為富于社會意義的象征、寄托,全詩的韻味也因此而變得綿遠而耐人咀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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