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稹
殘燈無焰影幢幢,此夕聞君謫九江。
垂死病中驚坐起,暗風吹雨入寒窗。
元稹和白居易,早年有著共同的政治理想和文學主張,結(jié)下了很深的友誼。他們聚中同游,別后贈詩。這些詩都具有語言樸素、感情真摯、詞淺意切、不事雕琢等特點。
元和五年(810)元稹因彈劾懲治不法官吏,得罪宦官,被貶為江陵士曹參軍。元和十年(815)三月,改授通州(今四川達縣)司馬。這年,白居易為左贊善大夫,上書請捉拿刺殺宰相武元衡的兇手,得罪權(quán)貴,八月被貶江州(今江西省九江市)司馬。兩人同受權(quán)貴打擊,都被迫左遷外郡,元稹又在通州染上虐疾,病了很久,在病中聽到好友也和自己一樣遭到不幸,因而寫下這首感人肺腑的詩章。
“殘燈無焰影幢幢,此夕聞君謫九江。”“殘燈”,燈已殘了,說明夜已深了。深夜孤燈,謫居難寐,已是凄慘暗淡,更何況久燃油盡,這燈已無光焰,只留下昏昏一片、幢幢幾點的黑影子呢?由此可知,首句雖為環(huán)境描寫,實際上是以景寄情之筆,它已造成一種凄慘悲涼的氣氛;次句才寫時間(“此夕”)、人物(“君”)、事件(受“謫”)、處所(“九江”),點明了詩人心緒悲涼的原因。合讀這兩句,才知道詩人為什么將居處寫得凄慘悲涼,原來是詩人接到了好友不幸的消息——由京師貶謫到地僻低濕的九江。
“垂死病中驚坐起”,是說聽到如此令人心悲的消息,使我在垂死之中因心驚而忽然坐起。詩人把“驚坐起”置于“垂死病中”之下,很有分量,極為感人。試想,本是“垂死之病”,當然就很難坐起來;很難坐起而居然因“驚”而“坐起”,此消息之驚人,聞之者之震動,都被這難以預料的特殊舉動表現(xiàn)出來了。此句寫得見心境、見情狀、見出二人友誼之深度,因而被譽之為警句、名句、傳神之筆。“驚坐起”之后,常人想象,大概要寫“驚”的具體內(nèi)涵了,然而詩人偏用了一個寫景句:“暗風吹雨入寒窗。”讀了這末句,更覺得詩人實在高明。因為這一景語,不僅回應了首句的“殘燈無焰影幢幢”,使人感到順遂不拗,而且它又包蘊了“驚”的具體內(nèi)涵,使詩人之情更藏而不露、含蓄不盡了。試想:“暗”字點明了夜深燈滅,燈滅而人難眠,這不正表明了詩人的心緒在繼續(xù)翻騰么?“暗風”而又“吹雨”,這聽中之景不正契合著凄慘悲涼的心境么?“寒”字雙關(guān)天寒心寒,表明夜更深了,風更緊了,天更冷了,心更悲了。這樣的以景結(jié)情之句不是更耐人咀嚼么?
元稹把這首詩寄到江州,白居易讀后十分感動,在《與微之書》中說:“睹所寄聞仆左降詩云云,他人尚不可聞,況仆心哉!至今每吟,猶惻惻耳。”說明這詩感人至深。這詩的主要特點是,作者極其善于描繪和烘托氣氛,能使詩人的悲傷心情與所描繪的悲劇氣氛熔為一體,似景似情,物我難分,這樣就增強了作品的感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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