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方平
更深月色半人家,北斗闌干南斗斜。
今夜偏知春氣暖,蟲聲新透綠窗紗。
這首詩或題“月夜”。但據(jù)《全唐詩》和唐人所纂《御覽詩》皆作“夜月”,大概因用“更深月色”寫景起句,即依此為題。其實它既不專詠深夜之月,也不著意寫月明之夜,詩人只是在月色和夜氣的靜謐中,初聞蟲鳴,為這春來的信息所沖動,寫了點喜悅的感受。
詩的前兩句寫深夜星月。此時明月西轉(zhuǎn)偏照,人家宅院都半隱夜色,半沐月光,似乎除了詩人之外,一切都沉睡了。詩人又仰望北天,看那標志季節(jié)變化和時間推移的北斗七星與南斗六星(相對來說位置在北斗之南),這些星列不知在什么時候都已悄悄地橫斜了。兩句詩以精潔的語言,諧和的聲韻,繪出一幅極其清幽的畫面,顯示出萬籟俱寂的靜謐氣氛。
但是境界雖靜,人們還是會從月光“半”照、列星“闌干”的描寫中領(lǐng)略到一種默默無聲的潛移感——時間正在不知不覺中流逝,大自然的每個寧靜的剎那間,也許總是隱存著不可捉摸的漸變的機微吧,作者正是在寫了靜寂之后,又將他所捕捉到的節(jié)物的變化生動地傳達出來,使讀者也從無聲中聽有聲,從潛變中頓感活潑生機。詩的后兩句就洋溢著這種意趣。比起前人寫過的新春萬象來,獨到之處不僅在于訴諸聽覺,更在于從極微細處最先感知。假如聲音來自鳴禽,可就尋常了,而它是蟄伏一冬的小蟲所發(fā),這微細的特點,作者又用一個“透”字傳達;倘是連宵群鳴又無奇了,而它是初鳴驟起,這最先的感知,作者則用“新”字點明,并和前句“偏”字呼應。真是“意新語工,得前人所未道者”(歐陽修《六一詩話》)。這首詩正因此得到后世的喜愛和傳誦,與蘇軾的《惠崇春江晚景》(“春江水暖鴨先知”)是異曲而同工的。
這首詩的審美構(gòu)思也很具匠心。前兩句由明暗對比的月下宅院和列星橫斜的夜空,構(gòu)成清冷幽靜的背景,使讀者產(chǎn)生從視覺(光線、色彩和圖形之美)到聽覺(無聲之美)的通感;再從無生物的靜謐之美轉(zhuǎn)到生物的萌動之美;又由細碎悅耳的聽覺向春氣溫暖的觸覺流通。諸種美感心理都調(diào)動起來,從而獲得充分的藝術(shù)享受。就章法結(jié)構(gòu)說,“偏知春氣暖”寫到蟲鳴之前,留了個從何偏知的問號,然后才把最得意的新鮮事物告訴讀者,使“蟲聲新透綠窗紗”的絕妙興象落在結(jié)句,這樣安排更添了詩的情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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