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偉業
霸越亡吳計已行,論功何物賞傾城?
西施亦有弓藏懼,不獨鴟夷變姓名。
所謂仕女圖,是以古代美女或著名婦女的身世為題材的人物畫。吳偉業所題的這套仕女圖共有十二幅,每幅題詩一首。《一舸》專詠西施。
西施為春秋時人,史傳越王勾踐被吳王夫差打敗之后,立誓報仇,曾用范蠡之計,將美女西施進獻吳王,使其荒于酒色,不理國事。后來,夫差果然寵幸西施,吳國亦因此而滅亡。吳偉業《一舸》詩,即就這一史事加以生發。古來詠西施的詩不少,大抵贊其貌美功高,而又往往把亡吳的根由全歸之于女色。唐詩人羅隱及崔道融等曾為此翻過案,所言“家國興亡自有時,吳人何苦怨西施”(羅隱《西施》),“浣紗春水急,似有不平聲”(崔道融《西施灘》),都一反傳統偏見,破除了“女人是禍水”的論調,具有相當的進步性。吳偉業的著筆處則與他們不同。顯然,他是承認西施亡吳功績的,然而主旨卻在表現功成身退的思想。詩人選取了這樣的角度,既不落前人之窠臼,亦滲透了己身的感慨,在詠西施的詩篇中是別具一格的。
首句概述西施“霸越亡吳”的大功,次句即由此而提出“論功何物賞傾城”的問題,此句在詩意與結構上,似乎都起了承上啟下的作用,不想三、四句,詩人卻蕩開一筆,從西施立功后的心理寫起,說她害怕功成后為越王所害,故而也學起范蠡來,隱姓名,避禍于江湖。《史記·勾踐世家》載越王勝利后,“諸侯畢賀,號稱霸王。范蠡遂去,自齊遺大夫種書曰:‘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越王為人長頸鳥喙,可與共患難,不可與共樂。又何不去?’”鴟夷,即指范蠡。《史記·貨殖列傳》:“范蠡既雪會稽之恥,……乃乘扁舟,浮于江湖,變名易姓,適齊,為鴟夷子皮。”范蠡的退避江湖,固然有史實為據,而西施亦有此舉,則是詩人的設想了。吳偉業仕清以后的自怨自艾,自悲自苦,其實,不僅僅只是因為有負于前朝,亦是有感于仕途之坎坷,而產生的一種畏懼心理的表現,他臨終前自稱:“一生遭際,萬事憂危,無一刻不歷艱難,無一境不嘗辛苦。”(《與子暻疏》)處于這樣的境地,萌生遠離官場、避居鄉野的念頭,是十分自然的。此種意思只不過沒有明說,借了西施的事跡,委婉曲折地表達,這首題畫的詩,也就因此成了一篇托古自傷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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