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偉業
白頭風雪上長安,裋褐疲驢帽帶寬。
辜負故園梅樹好,南枝開放北枝寒。
吳偉業歷仕崇禎、弘光兩朝,而入清以后,又應清室之召,任秘書院侍講及國子監祭酒等職。堂堂明朝遺臣,終不能堅守晚節,他的內心是十分痛苦的。據載,順治十年(1653),他被迫入京,行前涕泣謂人曰:“余非負國,徒以有老母,不得不博升斗供菽水也。”誰無父母?以此為托辭,自不能服人,然其屏居鄉里達十年之久,若非有司再三敦逼,他是不會有此一舉的,故與失節降清者,畢竟有本質上的區別。此詩即是他上京時臨清道中所作,抒寫了矛盾、自責的復雜心情。
首句扣題,言自己為“上長安”而冒著大雪奔走在臨清道中。“白頭”二字,既寫風雪之大,亦暗點年事已高。詩人當時不過四十四五,然今非昔比,少年時的那種雄心銳氣早已不見蹤影,所處非時,人也就一下子變得老了,而“白頭”仍需奔波,不得已而為之的感慨,便倍加深重。次句則為自己畫像。裋褐,本指貧賤者所穿的粗陋衣服;疲驢,即疲弱的瘦驢。僅只四字,已把自己落魄的神態畫盡,“帽帶寬”三字,又使形象更為清晰,更為突出。吳偉業此番進京原是做官去的,然而處于明清交替的這么一個非常時期,前程難卜,加上自己本為明代遺臣,而出于無奈,不得不勉強自己去做一個清王朝的命官,憂懼與羞辱交織于心,他是不可能有“春風得意馬蹄疾”那樣的心境的。詩人這一抒情自我形象的塑造,正是為了將自己滿腹的心事和盤托出,寓情于具體的圖景之中,雖然用的是曲筆,卻給人以不可磨滅的印象。
三、四句轉為正面的抒寫,“辜負故園梅樹好”,點出他進京的于心有愧。四句話本《白氏六帖》:“大庾多梅,南枝既落,北枝始開”,詩人則借指心處二端的矛盾與憂懼。“南枝開放”亦即上句“梅樹好”之意,詩人極力渲染這種春融意暖的氣氛,旨在表現故園的難以忘懷,并與“北枝寒”形成強烈的對比,說明自己之北上,并無多大熱情可言,前途莫測,更多的是憂慮和畏懼。
吳偉業自言其詩“寄托良苦”,確非虛言,此詩托物喻志,把因不能以身殉國,被迫出仕新朝的哀怨凄楚之情,抒發得十分感人。此外,詩的形象與色調十分諧和,并注意了對比色的運用,增強了抒情的力量。典故亦用得貼切巧妙,不露絲毫痕跡,吳偉業在詩歌創作上是頗具獨特風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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