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春霖·浪淘沙》原文賞析
云氣壓虛闌,青失遙山。雨絲風絮一番番。上巳清明都過了,只是春寒。花發已無端,何況花殘?飛來蝴蝶又成團。明日朱樓人睡起,莫卷簾看。
蔣春霖生活在清代咸豐、同治年間,當時正是太平天國運動時期。戰爭所造成的局勢動蕩、家國飄搖,蔣春霖是反對的。作為一個封建知識分子,他不可能理解農民革命的正義性質,而只能看到戰爭破壞性的一面。感時傷事,他的詞里不乏凄涼哀婉、沉郁悲切之篇。這首《浪淘沙》,雖然并未直言兵事,卻可感到詞人在那種時代環境里的抑郁憂思的情愫。
“云氣壓虛闌,青失遙山”,開篇即描繪了一幅低沉、暗淡的畫面。云氣低壓,遠方的山巒失去了青蔥的翠色,灰暗迷濛,毫無生機。一個“壓”字,寫活了云氣低垂逼臨的動態,同時也曲曲傳出作者沉悶的心態,精健而不生澀,表現了詞人在煉字上的嫻熟技巧。云之垂焉,風雨隨至,于是就有“雨絲風絮一番番”。通常說“清明時節雨紛紛”(唐杜牧《清明》詩),但“上巳清明都過了”,時至暮春,卻仍風雨不斷,清冷陰寒,這春寒也太曠日持久了。“只是”二字,透出了詞人無可奈何、低落黯然的心緒。如果不作象征意義的聯想,上片就只不過是對暮春節候的白描,從筆觸中的傷春情懷亦可感到抑郁的氣氛,僅此而已。但假如聯系到詞人生活的時代,以及他的許多詞篇往往是用隱喻的筆法感傷時事,這里就似乎不僅僅是對時節的詠嘆了。從陰云密布、番番風雨的自然物態是否可聯想到頻仍的兵事?一個“寒”字不是也可感悟為詞人對兵荒馬亂的年頭只是不改的傷感和心寒么!
下片由“只是春寒”的傷感轉入寫人在此時此景中的慵懶無緒、消沉遲鈍。換頭“花發已無端,何況花殘”,刻畫了自己無情無緒的心理狀態。“花殘”承上片“清明過了”、時已暮春而出。開花時節尚無心玩賞,“落花風雨更傷春”(晏殊《浣溪沙》),何況又是春寒不減之時呢?人之無緒,愈顯得群蝶的殷勤,它們群飛亂舞,無所顧忌,就更攪得人心煩意亂。春光是如此惡劣,景致是這般亂人心扉,悶上心來,慵睡床間,想到外界只是些提不起興致而喪人情緒的物象,那么睡醒之時,也還是“莫卷簾看”吧。消極地躲避,漠不關心,恰恰透出了詞人對時局無可奈何的心境。
詞人消沉的心緒非為傷春而發,否則他就不會覺得“花發已無端”了。有鑒于上片景物描寫與政治氣候間的象征性聯系,可以說下片人的無緒也顯然是和對時局的感傷有關,所以譚獻《篋中詞》載鄭湛侯談這首詞,就說:“此詞本事,蓋感兵事之連結,人才之惰窳而作。”這么說是不無道理的。蔣春霖在太平天國時期“流寓江北,沒有目睹過戰亂的殘忍,也沒有身受過東逃西散的驚恐,他只聽到從圍城中出來的人的傳說,只看到一處處寂寞蕭條的境界;所以他的詞不是激烈的狂喊,而是隱忍的飲泣”(《蔣鹿潭評傳》)。唐圭璋先生的這段分析,對理解本詞的隱諱筆法、哀婉的表達是有助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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