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回

賈茵

上回說到賈蘭的小伙伴賈茵，這賈茵和賈蘭一樣幼年喪父，寡母養育，所以兩個人自然就比較要好，做了同桌。賈茵是榮國府的近支，曹公在寫賈茵之前先寫了寧國府的近支賈薔，關于賈薔的故事前面我們已經花了不少筆墨來說他，這一回就不再重復了。我在這里重提賈薔主要是為了提醒諸位，在書中第九回曹公在介紹賈薔和賈茵時特意用了幾乎一模一樣的開場白：賈薔，“系寧府中之正派元孫”；賈茵，“系榮府近派元孫”。正所謂你方唱罷我登場，賈薔慫恿茗煙開鬧，自己借故溜了。后面的一場混戰由于賈茵的加入立刻顯得妙趣橫生。

書中說“賈茵年紀雖小，志氣最大，極是個不怕人愛淘氣的”，和賈蘭的性格正好相反，“賈蘭是個省事的”，賈蘭是不是“省事”我們先不急于下定論，先看看賈茵有多小，又如何的志氣最大？

賈茵看見金榮的朋友暗助金榮飛硯打茗煙，要知道他可是榮府一派，當然是想要幫茗煙的，正愁沒有切入點呢，這硯臺就落到了他的書桌上，打碎了他和賈蘭不知是誰的硯水壺，少不得墨汁飛濺。賈茵立刻開罵，同時也要飛個硯，卻被賈蘭按住硯臺，顯然當時賈蘭的力氣要比賈茵大，賈茵因此只好放棄了拿硯臺做武器的念頭。此處曹公忙里偷閑，加了一句賈蘭勸慰賈茵的話：“好兄弟，不與咱們相干。”老話說得好，三歲看到老；曹公的文字幾乎可以說沒有一句廢筆；由此可見他日面對巧姐兒的事，賈蘭自然也會選擇事不關己、高高掛起。沒準也會對前來求援的賈茵來一句：“好兄弟，不與咱們相干。”此時賈茵奪不過賈蘭，只好“兩手抱起書匣子”做兵器，一個“抱”字真是活靈活現，將小小的賈茵累累巴巴的樣子一下子描畫了出來；果然，力不從心，書匣子毫無懸念地沒能命中目標，無巧不成書，書匣子中途掉了下來，正好砸在寶玉和秦鐘的書桌上，可見他們的書桌應該也是緊挨著的，同時自然也就折射出小小書堂也是派系林立呢。寶玉的書桌一下子被砸得稀巴爛，這給了茗煙喊救兵充足的理由，一時間寶玉另外那三個小廝：鋤藥、掃紅、墨雨，揮舞著門閂子、馬鞭子蜂擁而上，場面“登時鼎沸起來”。那小賈茵誤砸了寶玉的書桌并未就此罷休，跳出來還打算要去打那個飛硯之人，飛硯者是金榮的朋友，當然年齡小不了，可是賈茵毫無懼意。這樣的小屁孩，諸位，您覺得他長大了會是個什么樣的人呢？

我每次看到賈茵這一段，總會不由自主地想起醉金剛倪二。前面我們曾提到過此人，無論曹公稱他為“金剛”還是什么什么“俠”的，都對他充滿欣賞之情。這個賈茵年紀雖小，卻頗具俠風，不畏強暴；賈府若繁盛依舊，他也許會像上梁山之前的小旋風柴進；賈府若凋零，他的母親如果小有積蓄，他也許會成為柳湘蓮那樣的人物；如果賈府凋零之際他母子二人又無甚積蓄，那么他至少也會成為倪二那樣的人。總之我個人認為從他幼年的這一場小小的打斗來看，他不但不應該是將來巧姐兒的那個“奸兄”，還很有可能成為巧姐兒的庇護者之一。

他小小年紀就已經有強烈的抱不平意識和宗族觀念，他之所以很想幫賈寶玉一伙的忙，是因為自己是榮府一宗。那巧姐兒來日落難，單靠平兒一己之力是絕對力不從心的，一定有外來的力量協助她，首先是我們曾經說過的賈蕓和小紅夫婦，然后有可能就是倪二和賈茵此類人物，賈茵者“蔭”也，蔭庇巧姐兒之人。那劉姥姥只能作為幫助巧姐兒提供藏身之所的人，整個營救過程她一個老村婦是不可能插得上手的。

此處順便說一下為什么平兒能逃脫查抄，這得感謝她通房丫頭的身份，如果她轉正成了姨太太，就是主子了，那是不可能逃得掉的；而她無論實際上曾經多么有權勢，其法定身份都只是個奴才，所以她才有可能躲過一劫。巧姐兒是個未成年的孩子，朝廷放她一馬由她自生自滅也是合乎情理的。

既然賈蘭、賈茵都被排除在外了，那么下面我們該將目光轉向誰呢？當然是賈薔。賈薔和賈茵在同一章回中出場，稍稍先于賈茵一步，在書中同樣有著精彩的描述。我們因為急著剖析賈茵所以將賈薔先撂到了一邊，他會是那個出賣巧姐兒的“奸兄”嗎？且待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