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回
曹雪芹其人
上回說到婚后的賈寶玉恐怕要讓執(zhí)著于寶黛之情的小伙伴們失望了,為什么這么說呢?這就得回到開篇那一闋《終身誤》了,人們往往記住它的前半截,卻忽視了它的后半段:“嘆人間,美中不足今方信。縱然是齊眉舉案,到底意難平。”賈寶玉和薛寶釵必然是有一段姻緣的,不是不美滿,只不過是美中不足而已。為什么美中不足呢?因為薛寶釵是按照宮中待選的標準教育成長的,所以“行為豁達,隨分隨時”,第一件不擅長的事便是耍小性子,看了那么多宮斗劇,不說大伙兒也知道,在皇宮里耍小性子那直接就是自己找死;偏偏那賈寶玉是個“天生成慣能作小服低,賠身下氣”的;這一下子沒個賠小心的去處還真是不習慣呢,反而覺得林黛玉的各種小脾氣正是閨中無限樂趣呢,所以不免感慨“縱然是齊眉舉案,到底意難平”呢。更何況已有黛玉耳鬢廝磨在先,“終難忘”也屬人之常情了。
不過寶玉對黛玉這點“難忘”之情是絕對不會叫他終日以淚洗面抑或愁眉不展的,更不可能像越劇《紅樓夢》那樣哭完靈,鐘聲鐺鐺一響就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云彩走人了事的。充其量也就是像藕官之于菂官,每逢清明燒點紙、供炷香,“只是不把死的丟過不提,便是情深意重了”;想來這也是曹公為什么把藕官安排給了黛玉的用意吧。不過按賈寶玉的說法連紙都不用燒的,“這紙錢原是后人的異端,不是孔子的遺訓。以后逢時按節(jié),只備一個爐,到日隨便焚香,一心虔誠,就可感格了。”又說:“即值倉皇流離之日,雖連香也無,隨便有土有草,只以潔凈,便可為祭。”想必日后這便是林黛玉的日常祭奠儀式了。若是有條件的時候也許會有“新茶新水,供一鐘兩盞,或有鮮花鮮果,甚至于葷羹腥菜”外加一爐香,“便是佛爺也都來享”,何況林黛玉乎?!更何況林黛玉自己也曾批評王十朋的迂腐:“這王十朋也不通的很,不管在哪里祭一祭罷了,必定跑到江邊子上來做什么!俗語說,睹物思人,天下的水總歸一源,不拘哪里的水舀一碗看著哭去,也就盡情了。”可見寶、黛二人的確是心意相通,求的都是心到神知的境界。黛玉說這番話在書中第四十四回,她這話是和薛寶釵說的,但她說完這話薛寶釵根本就沒搭理她,而且連一向在她面前謹小慎微的賈寶玉都借故回頭要熱酒去敬王熙鳳;因此林黛玉這段話等于是說給她自己聽的;實際上也是對將來寶玉對她所采取的祭奠方式的一個預言吧。將來必是寶玉敬自己的酒祭奠故人,寶釵則保持視而不見、聽而不聞的狀態(tài)。
那么這賈寶玉和薛寶釵生活在一起是不是勉為其難,日夜煎熬呢?是不是表面上舉案齊眉,實際上相對無言呢?當然不是。書中第二十二回賈母為寶釵過生日,寶釵點了一出《魯智深醉鬧五臺山》,寶玉認為她是為了討好賈母而點,還故意挖苦她:“只好點這些戲”,又自命清高地說自己“從來怕這些熱鬧”的。不料人家薛寶釵隨口背了戲中一支《寄生草》就把他給鎮(zhèn)住了。連那位大神脂硯齋都在此處加注道:“寶釵可謂博學矣,不似黛玉只一《牡丹亭》,便心身不自主矣。真有學問如此,寶釵是也。”
順便扯兩句這位大神脂硯齋,各路所謂的紅學家們對此人也是爭論不休,到現(xiàn)在連其是男是女都沒個定論。有人論證出此人便是書中史湘云的原型,也是陪伴曹公到最后的至親愛人;也有人認為這脂硯齋和另一位自稱畸笏叟的是同一個人。不管世人怎么說,這兩位才是研究《紅樓夢》真正的大神,尤其是脂硯齋,他的點評幾乎可以說是進入“紅學江湖”的“葵花寶典”,與《紅樓夢》一起光耀古今。
我個人是既不贊成把脂硯齋想象成女性,也不同意把這兩人說成是一個人的。靖藏本中畸笏叟分明有一處眉批寫著:“不數(shù)年,芹溪、脂硯、杏齋諸子相繼別去,今丁亥夏,只剩朽物一枚,寧不痛殺!”沒理由一個人吃飽了自己悼念自己,而且還拖幾個人一塊悼念的。脂硯齋如果是個女人,畸笏叟為什么會將她與其他幾個人放在一起合稱“諸子”呢?別說人們對一些有社會地位的女士也稱“先生”,譬如稱宋慶齡就會稱為先生,據(jù)我所知中國人對女士以“先生”稱之很可能始于秋瑾女士,離著曹公那個時期還很有些日子呢!
近日還見到一篇文章,聲稱《紅樓夢》作者系江蘇如皋人冒辟疆,董小宛才是林黛玉的原型,據(jù)稱同時還發(fā)現(xiàn)曹雪芹該人不一定存在;還找出了冒氏后人,不知這位發(fā)文的同志是怎么看待畸笏叟這個人以及他對《紅樓夢》所做的各種注解的。唉!區(qū)區(qū)在下不過是《紅樓夢》這本書的粉絲罷了,自然沒有資格參與到各路所謂專家們的角斗場中去一決高下,何況我本人也是江蘇人,我也想和曹雪芹扯上點什么關(guān)系才好呢,只是希望專家們可千萬別吵出個類似于“孫悟空的后人”那樣讓人笑掉大牙的事情來吧!
且回過頭來接著說寶釵推薦的那一支《寄生草》,不但把賈寶玉聽得開心得是“拍膝畫圈,稱賞不已,又贊寶釵無書不知”,還把林妹妹醋得忍不住訓了他一頓:“安靜看戲罷,還沒唱《山門》,你倒《妝瘋》了。”這還沒完,為著快嘴丫頭史湘云說破了唱戲的小旦長得像黛玉的事,湘黛二人鬧別扭,賈寶玉管閑事自然就跟著受閑氣,想起那支《寄生草》里的一句詞“赤條條來去無牽掛”;不禁心有所感,大哭起來。
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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